(已完结)
我得知自己是个恶毒女配时只有五岁。
彼时的我因为在田里插秧摔倒压坏了秧苗正被阿爹锁在柴房饿的双眼冒绿光。
在我把柴房内所有带绿叶嫩芽的树枝都啃完准备刨土而食时,仙人出现了。
他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阿爹阿娘不是生我的父母,生我的人在归平侯府。
当初战乱归平侯夫人逃难借住在爹娘家与阿娘同时生下一女,我那穷苦粗鄙的阿爹看夫人满身华贵便悄悄把孩子调换想为自己的亲生骨肉博个锦绣前程。
仙人说阿爹的亲生女儿是这本书的女主,而被占了身份的我是嫉恨女主抑郁而终的恶毒女配。
我不懂仙人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万分威严,好看中又透着十分的慈祥。
还有就是,神仙一定能让我吃上饱饭。
我立马抱住他的大腿。
“仙人爹爹,我饿!”
1
“素依小姐,夫人吩咐了不可把两家抱错孩子的事让外人知晓。”
窦嬷嬷进来传话时我正歪在榻上小憩,这半月的水路着实消耗人的精力。
不必说阴暗狭小的船舱在水流的颠簸下险些把我撂倒在地,也不必说一日三餐只有巴掌大小的芋泥饽饽让我时隔多年再次饿的眼冒金星。
单就是江上瑟瑟的寒风配上我这钗荆裙布,硬是生生的使我瑟缩成一朵不堪蹂躏的惨白小花。
听说侯府的锦罗小姐有一江南名匠打造的绣船,高如亭楼,还请了巧匠细细的雕了花刻了字。里面总是觥筹交错,暖香沉浮,世家公子小姐云集在此参加她的诗会,而她一直不负上京第一才女的称谓,总是在诗会上大放异彩,拔得头筹。
唉,真不愧是仙人爹爹口中的女主,拥有的都是最好的,才情,物质,人脉……
“哦,素依但听侯府安排,只是不知若是旁人问起我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
临来上京前仙人爹爹告诉我让我先装怂,一切都听侯府安排,那我只能听他吩咐了,毕竟这十年是他和美人娘亲暗地里将我养大的。
归平侯府并不欢迎我,如果不是祖宗家训有云:凡梁家血脉不可流落在外,须尽归宗族,无论男女,大概我还在深山坳里喂猪。
窦嬷嬷似乎很是满意我的识趣,她摸了摸头上的金钗,端起面前的茶杯用了口茶,眉头立马蹙了起来。
唉,我知道,我这儿的茶叶不上台面,真是难为这位老嬷嬷了。
“侯爷和夫人的意思是素依小姐您今后就以寄居侯府的表小姐自称。”
她拿起绢罗手帕轻拭嘴角。
“小姐你也不要怪老爷和夫人,你想想你能和大小姐相比吗?你懂贵族礼仪琴棋书画吗?侯府是世家贵族,在外可不能丢了面,徒留笑话。”
我轻轻颔首,努力挤出懦弱听话的表情。
“嬷嬷,我懂得的,素依一介村姑,的确难登大雅之堂,只求一席庇护之所便可。”
窦嬷嬷听到想听的话满意的扭着腰摆着帕子走了,临走前说会差人给我换些茶叶和吃食。
确定她人已走远,我立马踢了鞋重新窝到榻上。
明日才到京城,我得好好养精蓄锐去见仙人爹爹和美人娘亲。
十年前与仙人爹爹柴房初相见,眼色极好的我立马狗腿地抱上了他的大腿。
仙人爹爹人极好,每当我被阿爹关柴房时他就会出现,给我送来极好吃的饭食点心,还教我写字作画。
在我七岁那年仙人爹爹说我该学些礼仪和女孩子家的东西,于是他把自己的媳妇,美人娘亲带到了我面前。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紧张的一双小手不停地在背后搓啊搓,仙人爹爹见怪不怪地抽出了我的手,上面疤痕冻疮像树根一样难看。
美人娘亲用她带着香气像水葱似的手捧着我的手哈气,我从她漂亮的碧水眼眸里看到了心疼。
我本来以为自己永远走不出大山坳,谁知阿爹胆大包天,竟然找上京城侯府勒索,结果就是他和阿娘暴毙,我被以表小姐的身份接回上京。
我本不愿回侯府,我知道那里没有我的位置,可是仙人爹爹说他和美人娘亲就住在上京,我若去了定会相见,而且从此不必遮人耳目。
我这一生唯一的甜是爹爹和娘亲给的,肯定想牢牢的握住他们。
2
归平侯府是典型的高门府邸,碧瓦朱阁,层楼叠榭,无一处不富贵,无一处不雅致。
我不禁想起自己在山坳里住的茅草房,也难怪便宜阿爹要把我和女主换了过来。
窦嬷嬷带我进了偏厅后便转身离去,里面人不多,气氛十分凝重。
我迟疑着屈膝俯身行礼,一位打扮十分华贵的夫人呜咽着扶起了我。
“你就是素依?我的亲生女儿?”
她身上的香味扑面而来,浓郁甜腻,不如美人娘亲的温和好闻。
我面对这个怀胎十月将我生下的美妇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亲近之心。
我好想唤她一声母亲,再伸手抱一抱她,但我现在只是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没有这个资格。
“阿音”。
低沉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侯夫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我,拿帕子擦干了泪珠,又是一副华贵威严的模样。
“观你行礼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可见来的路上嬷嬷是用心教了的。”
我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坐在正方用茶的中年男人,气宇不凡,仪表堂堂。
他给我介绍起屋里的人。
“这是你大表哥梁思危,这是你二表哥梁居安。”
说完他又转身介绍我,中间停顿了一下。
“居安,思危,这是你们远房表妹秦素依。”
我手指不自觉攥紧,准备俯身行礼,一阵吵嚷声传了过来。
“老爷夫人!不好了!小姐晕倒了!”
厅中的人霎时消失不见,只留我孤寂的站在厅中有些无措。
我那二表哥临走前斜睨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在我耳边留了话。
“别以为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就一样,山鸡永远变不了凤凰!”
“摆清自己的位置,别去招惹锦罗!”
我摸着袖笼中的荷包,无奈叹息。
算了,想来他们是不想要我的礼的,毕竟这府中丫鬟的鞋都要比我荷包的布料好。
3
挨到了天黑我这个大活人终于被想起,刚到手的小丫鬟捧着我单薄的包袱着急忙慌的把我领到了西北角一处人迹罕至的院落。
“表小姐您请见谅,只因大小姐一直康健的很,你这一来小姐就病了。”
“夫人请示高僧,说你二人命中犯冲,须得离得远远的,这才让你住了这偏僻的望月小筑。”
小丫头的表情十分不高兴,但话依旧说得条条有理,我十分理解她跟了我这破落主子的委屈,并不与她计较。
真不愧是女主啊!第一回合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望月小筑虽然偏僻,但胜在幽静人少,而且还给我单开了小厨房,虽然知道这是人家不想和我一块儿吃饭,但我心中还是很感激。
丫鬟瓶儿给我收拾完东西后就不见了人影,我也乐得自己有独处的时光。
我把荷包一字排在桌上看着发呆,这可是我在船上赶夜做的。
因为船舱幽暗又颠簸,我的手指没少扎出血珠子。
“依依。”
温柔的女声响起,我的眼泪瞬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美人娘亲和爹爹来了!
“爹爹,娘亲!”
我一头扎进了娘亲的怀抱里,闻着那熟悉的香味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这是我的爹爹娘亲!虽然没有生我,但我对着他们永远不用有顾忌,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会有人说我是乡野村姑没有规矩。
娘亲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顶,爹爹轻拍我哭的起伏抽搐的后背。
“好了,还要在你娘怀里委屈多久?爹娘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我慢慢止住了泪,整个人抽抽嗒嗒的不好意思,爹爹看到我这扭捏样子十分不满。
“怎地?才来了梁家一天,就把他们那扭捏的姿态学会了?忘了爹爹怎么教你的吗?”
“女儿家本就命苦,有爹爹在你可肆意做自己。”
“可是爹爹,是你让我在侯府装怂的啊?”
爹爹的话语令我不服,忍不住出言反驳,挨了他一个爆栗。
“真是蠢笨如猪,我让你装怂是观察敌情,你倒好,处处委屈做小。”
“明儿起你就给我支棱起来!”
“好了,你就别训孩子了。”
美人娘亲嗔怪的看了爹爹一眼。
“依依,你的乐和算还没有出师,为娘这几天都会来教导与你。”
“还有舞,每日睡前跳上一段,你以后会感激为娘让你有了一个好身段的。”
美人娘亲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变态,我知道她又要说那句话了。
“我们依依真是天下最美的女孩!若是能常伴身边,为娘定要全天下的女郎都羡慕你。”
“也让那群人见识一下为娘打扮女儿的手艺。”
4
“表小姐。”瓶儿叫我时我正撑在床上下腰,这是娘亲给我布置的功课,每日都得完成。
“侯爷说今儿是你来侯府的第一顿早饭,就到主院和主子们一起用,往后你就在小厨房单独开伙,会有厨子分配到望月小筑的。”
“哦,我知道了。你在前面带路,我们快些走吧,莫耽误了长辈用膳。”
临走之前我又犹豫不动了,瓶儿一脸莫名,心下一横,我还是抓起了自己做的五个荷包塞进了袖笼里。
做都做了,还是送出去吧,毕竟爹爹和娘亲昨日收到这份礼物都很是开心,想来并不是所有富贵人都一味崇尚那绫罗绸缎的。
我去到主院饭厅,将将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年轻女子和两位表哥的嬉笑声,偶有侯爷沉稳的声音和夫人温柔的细语夹杂其中。
“素依给老爷夫人请安。”
“大表兄,二表兄,还有表姐好。”
我一出声这父慈子孝的画面就冷了场,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落落大方的落了座,兴味盎然的看向女主。
这是我第一次见女主梁锦罗,说实话很失望。
她长相绝对不丑,但在侯府这一家其他人的衬托下充其量只能是清秀,不过胜在气质柔弱,楚楚可怜,是一株娇弱的茉莉。
席间并无人言语,只是侯夫人的眼神总是在我和那两位便宜表哥间流连,眼睛里似有泪光。我知道的,自己有副艳若牡丹的好样貌,没见到这些血缘上的亲人时我一直在好奇自己长得像谁,现在我知道了,我们这血缘上的一家五口是真像。
饭毕,丫鬟送上茶水漱口,梁锦罗一直盯着我,面色略带得意,我懒得搭理她,用帕子遮着面将口中的茶水吐在了丫鬟手中的痰盂里,抬头间梁锦罗的面色有些铁青。
“素依表妹昨日歇息的可好?有什么缺的就吩咐下人报了我来。”
“我正在和母亲学习管家,表妹初来咋到难免胆怯,你我姐妹同龄又都是女儿家,自是好说话的。”
“表妹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切莫客气。”
梁锦罗话语间一副主人做派,侯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被我眼神捕捉到后连忙转过了头,一语不发。梁家父子三人则是一脸赞赏欣慰的看着梁锦罗,似乎在感叹着梁家有女初长成。
“多谢表姐照顾,素依一切都好。只是早前听瓶儿说主院要往望月小筑拨调厨子,素依先在此谢过侯府好意。”
“不过,这厨子并不需要拨调,素依自幼喜爱下厨,想自己揽下这档事。”
“砰——”
茶杯重重的落在了桌面,归平侯面色不变,依旧温雅,话语间却透漏出明显的不悦。
“给你厨子你就用!堂堂归平侯府表小姐热衷于厨事,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侯府连个厨子都买不起?”
“啧——”
“父亲,你理她作甚?乡野里出来的派了厨子给她恐怕她的肚子也承受不了几两油水......”
我那二表哥又在说猴话了。
“居安!不得无礼。”
大表哥蹙起好看的眉头,轻斥弟弟。梁居安却不理他,冲着梁锦罗挤眉弄眼,兄妹二人咬嘴偷笑。
我深吸气,内心默默劝导自己,就当在看耍猴戏,不要理那龇牙咧嘴的怪猴。
“回诸位,素依的肚子确实放不下几两油水。”
“我就说嘛!你们看这村妇自己承认了!”
“梁居安你给我闭嘴!”侯夫人似乎忍耐到极致,大声呵斥了二表哥,又转头看向我。
“素依,是有何难言之隐吗?”
“回禀夫人,素依幼时家贫,总是有做不完的农活。每当活计没有干好,阿爹就把我关在柴房饿上几天。”
我的话没有说完,她的脸色已经有些惨白。
“我那时不到五岁,饿得把柴房里树枝上的嫩芽都啃光后又不知死活地吃了地上的土,从此落下了肠胃上的毛病。”
“虽然有好心人给了药方医治但还没有根除,须得饮食上再注意两年,因此我一直都是自己做饭,从不假手他人。”
5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梁居安是震惊,梁思危是怜悯,梁锦罗是难堪,归平侯的手上青筋暴起,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有归平侯夫人伤心的似要晕倒。
良久,终归是归平侯发了话。
“既如此,就都依了你吧。往后......”
“往后需要什么不用请示,我会告诉管家今后这府中之物随你调取。”
得到想要的答案,我心中泛起些涟漪,起身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踌躇着取出了袖中的荷包。
“素依家贫,没有好东西孝敬,只是这荷包是我一针一线缝制的,还绣了经文,请侯爷夫人还有兄长姐姐不要嫌弃。”
“呀,好精巧的手艺,老爷你看!”
我的刺绣是娘亲一手教导,放在绣娘里也绝对排得上名,单看我那血缘上父母手足满意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连梁居安这只猴子都没有推辞。
只有梁锦罗惨白着脸,我心里涌起不好的感觉,这货又要作妖。
果不其然,她突然瘫坐在了椅子上,众人都被唬了一跳。
“阿罗,你怎么了?快叫大夫!”
“阿罗,你不要吓娘。”
“阿罗!”
“妹妹!”
我冷眼旁观自己的亲人围在窃取了自己人生的丑角身边焦急心疼,此刻一点都不想言语。
“老爷,夫人!小姐这是被刑克了!”
梁锦罗的丫鬟伶牙俐齿,立马安稳住了众人,不愧是女主的身边人。
“主子们难道忘了吗?高僧说过表小姐和小姐八字相克,须得远离!如今小姐戴上了表小姐的荷包,那不就是被刑克了吗?”
“那该怎么办?”
侯夫人此时只是一个惊慌失措的母亲,一把抓住了丫鬟的手。
“烧了啊!不只小姐戴的荷包得烧,老爷夫人和两位公子的全得烧掉!因为您四位是小姐最亲近之人。”
丫鬟说完,还得意的斜睨了我一眼。
“这......”
侯夫人似乎觉得不妥,有些迟疑,丫鬟立马添油加醋。
“夫人!那不过是个荷包,抵得上小姐的命重要?”
归平侯是个爽快性子,早叫下人燃起了炭盆,他率先把荷包扔了进去。
梁思危对着我满脸歉意的点了点头,也把荷包扔了进去,梁居安盯着我的脸,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叹了口气背身一掷,荷包稳稳的落在了通红的炭盆里。
五个荷包现在只剩侯夫人手中最后一个,她似是有些不忍心,递给了丫鬟,在丫鬟走到炭盆边时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夫人......”
“素依,对不住,可你表姐那是一条命。”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扎了一手血珠子做出来的心血全部化为了灰烬,只剩难闻刺鼻的味道在空中弥漫。
我现在只庆幸,眼泪已经在来到归平侯府的第一晚已经流光了。
6
“什么!你要去雅苑读书?”
许是早上的荷包事件让侯爷和夫人觉得有些对不住我,我晚膳还没做好,他们二人就携手叩响了望月小筑的门,目的是通知我去族学和同宗后辈一起接受启蒙教学。
我自是不愿,及笄之龄和一群黄口小儿同坐一室,未免招人耻笑,更何况爹爹和娘亲曾经说过,他们二人是大渊国最出类拔萃的人,他们教导出来的我即使是放在最好的书院也是引人注目的。
全天下最好的书院莫过于圣上和皇后创办的雅苑,里面集齐了当世大儒和各个行业的拔尖人才。大渊民风开放,书院也设立女学,不论你是何出身,只要能过了雅苑的考试,便能成为天子门生,入学雅苑,分文不取。
我要去的,便是这拔尖的地儿。
归平侯脸色难看,看我的眼神明晃晃地告诉我————你真是个毫无见识不知所谓的村姑田妇!
侯夫人有些胆怯地看着我们二人,很怕生起争端,开始规劝起我。
“你这孩子,你可知雅苑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家建的书院,里面全是这天下最优秀的人才。入学考试严苛,连皇室宗族的面子都不给,必须过了考试才能进。”
“你姐姐锦罗人称上京第一才女,她也是考了两回才进去的。你长于乡野,即便侥幸识得几个字,又如何同上京城这么多世家贵女相比呢?”
这些人真是可笑,吃着乡野之人生产的东西却又对乡野之人避之不及。既如此当初避难为何要躲到乡野之家?害我成了乡野之人!
“侯爷和夫人总是这样爱给人下判定,真真是堪比青天包公,有双识人的慧眼。”
“只是您二人有所不知,我这人虽然从娘胎出来就波折苦楚了些,但幸得好心人帮扶,不仅给我温养身子,还教我四书五经和君子六艺。我自问自己是不比旁人差的,可能也就差在没有学会京城人上挑着眼看人,评判人!”
“你!真是蛮恨无知!”
归平侯指着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显然被我的话气得不轻,我却生出舒畅的快意,今天晚上必是要撑着肚子了。
“侯爷说得对,毕竟我是有娘生没爹教的粗鄙村妇,只是我要报考雅苑这事和归平侯府似乎并无关系。”
“我只是来侯府打秋风的破落户,即使没有考上雅苑旁人也只会赞一句归平侯府真是宅心仁厚,只是那远方表亲未免过于无知了些。”
“而且。”
我身高只到归平侯下巴,却依然抬着头直直注视着他的眼睛。
“您没有养过我,凭什么认为你不熟悉的我会比旁人差!”
事情的结尾以归平侯摔门而去结束,我捧着碗乐呵呵地看着侯夫人在后面磕磕绊绊地追着自己夫婿,那曳地长裙禁锢了她的步伐,失去仆从的搀扶和男人的倚靠她连路都走不好。
7
一大早瓶儿就捧了件淡蓝色的广袖流仙裙给我。
“老爷说了,表小姐要考雅苑便考吧,往后任何事情都随你意,他和夫人不再过问。只是考试时须得换上京城流行的衣服样式,没得让旁人看了侯府笑话。”
我翻了翻衣裙,有些无语,这一看就是梁锦罗的风格,好好的人非要做什么仙子,你有人家仙子的样貌吗?你真的像仙子一样出淤泥而不染吗?而且穿的这么繁复,确定不会影响骑射考试?
“瓶儿,我记得侯爷说过侯府之物我皆可取不必知会是吧?”
小丫鬟面有迟疑但这话不假,遂点头称是。
“既如此,你去找管家,让他从库房给我找几匹鲜艳布料,我要自己裁制衣裙。”
来到侯府半月后,我穿着自己做的衣裙出了门。来到主院和众人见礼时我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吃惊。
我穿着一袭红色石榴裙,上面用金线绣了流动的浮云,行走间金光浮动,熠熠生彩。头上挽着灵蛇髻,发间除了支流云金钗外并无其他贵重首饰,因为我爱新鲜花儿,索性就摘了那大红色的牡丹斜插在了发髻。
“素依这身打扮甚是好看,有种华贵之气。”
侯夫人很是喜欢我的装扮,丝毫不吝啬赞美,两位便宜表兄的眼神也透漏着欣赏,梁锦罗得体微笑我不知她在想什么。
“好了,你要做什么都依你意了,这身衣裳如此好看,希望你穿着它不要在今天的考试中丢脸。”
“素依在此多谢侯爷和夫人。”
留在这也听不到归平侯的好话,我赶忙告了辞坐上八宝香盖马车向雅苑出发。
雅苑不愧是天下读书人心驰神往之地,傍山而建,隐藏在参天古木之中。朱色大门洞开,回廊蜿蜒曲折,以孔圣殿为中心,连接了君子阁,淑女坊一众学堂场地,形成一个错落有致相映成趣的庞大建筑群。
今天考核我的便是淑女坊的坊主,雅苑女学第一人,华平夫人,她可以说是大渊国除了皇后娘娘外最受人尊敬的女人。
身为圣上同胞长姐,十五岁时为了大渊边疆稳定自请嫁于胡越年过半百的老单于,当初还未登基的圣上和先帝自是不愿,华平夫人直接穿上嫁衣站在了文武百官聚集的朝堂,一番话说得现场男儿无不动容。
“华平生于皇室,享万民之福自当回报于民。今我大渊西有维羌虎视眈眈,若是再失了胡越之盟必然腹背受敌。”
“华平身为女子,一无领兵之能,二无救世之才,又不忍我将士流血牺牲,百姓妻离子散。今以华平一人能换北部边疆稳定于华平来说是大幸。”
“华平在此向诸位大渊儿郎讨一个承诺,愿诸位砥砺前行,奋发向前,大渊从此不割地,不赔款,华平亦是最后一个和亲女。若是以后能重返故土,华平希望看到的是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这一切都仰仗诸位了。”
就这样年仅十五岁的华平夫人和亲胡越,为贫瘠苦寒的胡越带去了大渊的医术,农科,礼乐,诗书,还一手促成两国经贸往来。胡越的战马,矿石源源不断地运往大渊,大渊的粮食,丝绸,茶叶也深受胡越喜爱。不费一兵一卒,胡越对大渊就此心悦诚服,彻底汉化。
华平夫人一生无子,老单于逝世后新任单于和胡越百姓感念她为两国做出的牺牲,万民夹道,军队随护,大渊亦是圣上亲临,百官恭候,迎接华平夫人回归故土。
回到大渊后,华平夫人也没有停歇,入了雅苑淑女坊,致力培养大渊女郎,真乃女子之典范。
8
虽然见识过侯夫人的富贵奢华,但我更向往成为华平夫人那样的女子,用娘亲的话说她就是我的偶像。就像娘亲时常说给我听的她老家很有名的女子名言: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为何要有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们女子亦可做参天大树!
此刻我的偶像正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她五官并不艳丽,比侯夫人差了许多,但眉目间疏朗大气,自有一种秀雅绝伦,我平生所见女子唯有娘亲可与之一较气质。
“方才已考察了你的诗书礼乐,我和诸位先生很是满意,现在这个问题乃是我单独提问,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不计入成绩,你莫紧张。”
偶像单独和我说话了!虽然手心已出了汗,但我还是面上镇定,躬身行礼。
“弟子不才,请先生赐教。”
“女子生于世间不易,即便洁身自好一则流言便可毁之。我问你,若是你遭人行无礼之事该当如何?”
不愧是华平夫人,胆识果真与众不同,提出的问题如此辛辣。
“先生所说得视情况而定。”
我一出口偶像便来了兴致,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兴味。
“怎么个视情况而定?”
“若是大庭广众当奋起反抗,厉声喝止,上报官衙。为何别人敢欺负你,那是看你软弱好欺,螃蟹虽美味一旦亮出爪牙捕蟹者也会掂量几分,更何况朗朗乾坤下大有可能遇到侠义之士鼎力解难。”
“哦,那另一情况呢?”
看着她那鼓励的眼神,我吞了口口水,说出自知惊世骇俗的言论。
“如身旁并无他人,自己被困于偏僻无人之地又反抗不得,顺之,记住歹人样貌特征,脱险后及时上报官衙。”
话一落,室内哗然一片,只有华平夫人一如既往的淡定。
“你这说法倒是新奇,古往今来孝女烈传皆是鼓励女子守节而死,你可知你的想法可谓离经叛道!”
偶像话虽严厉,但我并不胆怯,我知道,她和我还有娘亲是一样的人。
“何为经?何为道?难道女子失洁就该自裁吗?那秦楼楚馆皆是失洁的男子,为何无人去指控他们?女子被迫失洁并无过错,错的是施暴之人,错的是散布流言蜚语之人!”
“正是因为偏见造成失洁女子不敢报官,施暴者也是料定了女子心态,愈发猖狂,因此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受害女子!”
“诸位夫子皆有母亲姐妹女儿,难道她们的命还比不上贞操?如果有迫害女子的歹人四处作案衙门却不知,诸位是否会担心家中女眷的安危?”
许是我言辞激烈,室内寂静一片,众人都沉默了,良久后,华平夫人带头鼓起了掌。
“吾心甚慰,秦氏素依,我宣布,你从此拜入我门下,成为我唯一的弟子。”
9
我成功入学雅苑淑女坊,更是成了华平夫人唯一关门弟子。消息传到归平侯府时众人都惊掉了下巴,只是让我惊奇的是梁锦罗除了震惊外没再出幺蛾子,此刻更是坐在了我房间的塌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身边也无随侍丫鬟。
她嫌弃地把我房内的装扮都吐槽了一遍,一会儿说茶叶不好,一会儿又说点心味道差,我实在忍无可忍。
“表姐你身娇体贵,高僧又说我刑克你,万一你待会儿又晕倒我可是犯了大罪过,快些家去吧!”
“哼!你当我愿意来你这儿?只不过是好奇入得了华平夫人眼睛的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今儿仔细一瞧,只不过颜色好了些。”
“那我就不谢你夸奖了,毕竟是爹妈给的好脸。”
“你!你讽刺我!”
梁锦罗生气了,而我一脸无辜。
“不,我只是实话实说。”
帕子在她手里绞了半晌,她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最终说出了她的目的。
“在你我身世查明那一刻父亲就派人探听了你养父母,也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为人。”她说亲生父母那一刻表情有一瞬的狼狈。
“风评很不好,因此我们就先入为主的认定了你和自己的养父母是一样的人,这才苛待了你。你初入府时我使小性子给你下绊子,还请你原谅。”
“哦,那又是什么让你对我改观?”
“就是,我想着你能考入雅苑,又拜在华平夫人门下,必定是德才兼备之人,就想着来给你道个歉。”
可笑,她的话真是可笑!只是从出身,学识上出发便能轻飘飘一句话把人踩入污泥,又一句话捧上云端!
“道歉我接受,但我不原谅,现在你可以家去了。”
“你!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呵!又是这副娇小姐做派,全天下都得宠着她。
“如果我捅了你心口一刀再和你道歉,你接受吗?”
“这......”
“你迟疑了。”
“那你认为你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又和往我心口上扎刀有何区别!”
她走了,背影有些踉跄,我没有送她。
世间有太多人有意无意说出的话做过的事给他人造成难以磨灭的伤害,心里过不去的槛就不过,否则憋屈自己。
我绝不原谅!
10
今儿是君子阁骑射比武的日子,淑女坊全体师生受邀观赛,比赛还没开始,一众女学生叽叽喳喳吵得人脑瓜子疼。
“我雅苑男子果然各个气质不凡,出类拔萃。”
礼部侍郎的嫡女如此说道。
“唉,其中以顾行之最为拔尖,可惜早早与归平侯府梁锦罗定了亲,我等无望喽!”
谢谢松华郡主眼神一直放在顾行之身上,我也跟着看到了爹爹口中的男主,梁锦罗的男人。
“谁说的?论文章才学顾行之是头名,可若论样貌武力裴远道称第二还有谁敢称第一?更何况他文章也只是比顾行之差了一头,依旧是佼佼者。”
“我也是认为裴远道更胜一筹,顾行之太冷了,哪有裴小世子风流肆意。哎,你们听说了吗?裴远道的姑父姑母,也就是咱大渊的圣上和皇后娘娘今天可能会亲临雅苑观赛!”
上京第一肉铺和苏意阁绣娘的女儿,就冲你俩今天这话,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能忍受梁锦罗的男人那得是何等变态,不是我等凡人可以观望的。
“当真?那可真是一桩幸事,被你我走运赶上了!”
顾行之我早就从爹爹口中有所了解,当朝太傅之子,芝兰玉树,文采斐然,是女主梁锦罗的官配,二人是打小定下的娃娃亲,因此并不好奇。
我对众女郎口中的裴世子更感兴趣,竟然有人能和男主争风头?当下便放眼在场中寻找起来,看到人后不禁内心赞叹,真是一个好儿郎!
马匹毛色光亮,在阳光下泛着红光,四蹄踏雪,气势昂扬,真乃神驹。但始终不及马背上的主人夺目。
少年高坐马背,穿着一件枣红色收身骑装,上面并无花纹装饰。左手拿好弓,右手搭上箭,马在跑动,可他手稳的很,箭箭直中靶心。
再看他人,面如冠玉,鬓若刀裁,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端的是翩翩美少年。
他和男主顾行之似乎关系很好,这边射完箭那边就驱马凑到了顾行之的身边嘻嘻哈哈,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顾行之脸色当场难看起来,还轻轻给了他两拳。
他也不恼怒,自顾自又凑了上去,趁顾行之不备一把拽下其腰间的环佩策马狂奔到观众席位前,解下自己腰间的环佩一起掷向了人群。
我正看得有趣,两枚环佩就带着劲风迎面而来,周围的同窗还沉浸在美色中,丝毫没有察觉我要遭受血光之灾,真是重色轻友,毫无同窗之情!
指望不上她们唯有自救,我一把夺过旁边脸色通红的梁锦罗手中的团扇,在环佩砸到面门前一刻用力击了出去。
“啪——”
玉佩应声碎在了地上,周围一霎那鸦雀无声。
“噗呲——”
裴远道最先笑出了声,紧接着整个骑射场爆发出了哄然大笑。
“顾行之,裴远道!你俩也有被小女郎嫌弃的一天,真是该!”
一个骑着白色骏马的小胖子笑得最放肆,顾行之无奈地笑道:“还不是这只花蝴蝶,差点伤了人家女同窗,还不快去赔礼道歉。”
裴远道翻身下马,昂首阔步来到我面前,抱拳行礼,星眸里皆是笑意。
“好生猛的小女郎,裴远道在此赔礼了,对不住。”
我坐着不动,心安理得受了这一礼,“好张狂的扑棱蛾子,你的歉意我接受了!”
11
“哦哦哦,扑棱蛾子!哈哈哈!”
众人再次哄笑打趣,就连诸位先生也忍不住微笑。
他猛然抬头定定注视着我,星眸里满是兴味。
“那我们就扯平了,金丝虎女郎。”
他竟然调笑我是猫!真是好生无礼!
“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我正欲与裴远道分出个子丑寅卯,就被内侍打断了。人群乌泱泱跪下一片,我也紧跟着低头下跪。
一双好看又莫名熟悉的手搀扶起了我的师父华平夫人。
“朕说过在大渊长姐只需跪天地祖宗和父母,为何还屡屡犯错?”
这声音怎么和爹爹一样?我壮着胆子,偷偷抬头瞄向龙颜,内心顿时掀起惊涛骇浪。那分明就是爹爹!他旁边庄严雍容的凤袍女子分明长着娘亲的脸!
“圣上,礼不可废。”
“罢了,我就知道姐姐你是最重规矩的。听闻你近日收了弟子,快指给弟弟看看,众人也都平身吧。”
“圣上你看,这就是我新收的弟子,秦氏素依,是个好孩子。”
师父把我拉到了圣上和皇后面前,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我不紧不慢地行了个大礼,“民女给圣上皇后娘娘请安,圣上皇后娘娘万福。”
我刚行好礼,皇后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面上依然庄重,但手指却掩人耳目地在我手心划了几下,圣上也扭头看她的动作,用手掩唇轻咳了一声,皇后立马停止了动作。
得,这下敢肯定了,这就是我的爹爹和娘亲,换句话说,我竟然成了圣上和皇后的女儿,天下第二尊贵的妇人华平夫人是我的师父!
“圣上你看,这孩子眉眼之间像极了你我,莫不是我们丢失的女儿吧!”娘亲一直是个戏精,此刻竟然在大庭广众落泪。
“朕看这姑娘也是像极了年轻时的兰儿你,想来我们当初失去的小公主若是长大了也是这个模样吧!”
“圣上,皇后娘娘,依微臣看此女确实像极了您二人,不信您问问大家?”
裴远道不愧是娘亲的嫡亲侄子,睁眼说瞎话的戏精本事一脉相承。
“哦,是吗?”
爹爹他又开始糊弄人了,您是天子谁敢不顺着您的意来?我不由想到了童年时期他骗我荡秋千,捧着我的下巴把我整个人提溜起来在空中旋转,想来我能四肢健全地站在这也是不容易。
“臣女/民女/微臣也觉得十分相像!”
“那好啊!我和皇后战乱时曾走失一女,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朕现在看自己那粗糙的太子和蠢笨如猪,被蟾蜍吓得乱跳的幼子就脑袋疼,还是香香软软的小闺女惹人疼!”
12
距离上次骑射已经过了些时日,爹爹当初凭空抛出一句话炸得众人晕头转向后他又没了动静,众人虽不解圣意可对待我愈发谨慎小心,就连侯府也给我换了住处添了四个丫鬟。只有一个人没事便来招惹我,镇国公世子裴远道。
他在雅苑饭堂养了只金丝虎,每到吃饭时总是满饭堂地喊着“一一小猫猫,快来吃饭饭了。”
我委婉地向他表示能否换个名字,他一脸无辜地说:“一一它娘就生了它一个,还是正月初一的日子,它刚生下来太过瘦弱不好养活,算命先生支了招起了名叫一一才长到如今这珠圆玉润的模样,名字是万不能改的。”
我咬牙切齿,“那它如果有手足生在二月初五,岂不是得叫二百五!”
“哎呀,你怎么知道它娘亲是二百五?”
认识裴远道后我语塞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敌人太过无耻,总是一副单纯无知的表情说出最让人无语的话。
“呵呵,真是猫随主人,都是二百五!”
我丢下一句奚落快速离开这一宠一主,只要我跑得快,对方就回击不了我!
可是那贱兮兮的声音还是被我听到了,“哎呀,她终于发现你长得像她了,一一。你看你们都是好看的大眼睛,布灵布灵闪闪发光。”
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脖子和脸一起羞红是什么感觉,愤恨地回头,罪魁祸首正扶着金丝虎的小粉爪冲我挥手,“依依大姐姐要经常来看我们小一一啊!”
我差点被门槛绊倒,裴远道真是我的冤家!
13
梁锦罗近来有些不对劲,我已经不下三次撞到她红着眼睛从外面回来,打扮更加往仙子道姑上靠拢,竟然舍弃了一切金银首饰,不过我一向懒得管她,只求井水不犯河水。
这天第一肉铺家的千金朱喜发现一家滋味甚好的炙肉店,特意约了我们打牙祭,席间宾客尽欢,每个人都带了几分醉意。我之前十几年的日子里过得并不轻松,也没有适龄女伴,如今来到上京倒是交了几个不错的好友。
“嗐,姐们几个听我说,这段时日都把看家本领练起来!”松华郡主醉眼朦胧,发髻都有些散乱。
“你,你这话说的,我们哪日不精于学业?倒是你,年年末考倒数第一......”溧阳县主大着舌头也不忘吐槽自己的表姐。
“今天大家出来消遣开心,就不要学那群爷们口口声声八股文章了!”苏意阁绣坊的千金云文又要了满满一盘肉,手脚麻利地翻烤起来。
“砰——”松华把杯子重重放在了桌上,叫嚷了起来。
“你们怎么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呢?我听父亲说下月高丽国使团要出访我大渊,他们带了自己家最出色的公子女郎,说是要和我大渊雅苑众学子比试一番呢!”
溧阳县主表情不屑,“来就来呗,咱大渊人杰地灵还能怕了他们不成?再说人家梁锦罗可是一直以上京第一才女自称,咱们这些萤火岂敢与日月争辉?她梁锦罗一个人就能干倒高丽一国人!”
“噗呲——”
我被溧阳的快言快语逗笑,想不到她和我一样不喜女主,怪不得我们能坐在一块儿喝酒吃肉。
在座的众人本来还顾忌着我和归平侯府的关系,若不是醉了几杯酒溧阳也不会讽刺梁锦罗,现下看我毫不在意还与溧阳有志同道合之意,纷纷吐槽起归平侯府。
“依依你是不知道,你那表姐梁锦罗真是被家里给惯坏了,我不过就在外说了句嫁人当嫁顾行之,她就不依不饶地和顾行之闹了起来。”
“顾行之也是有病,竟然登门王府当着我父母兄长的面说我言行轻浮,伤害了他的未婚妻。我宣王府的脸都被他二人踩在了地上,我更是差点被父亲打断腿!”
松华提起旧事气得翻了个白眼,“本郡主还说过喜欢裴远道那张脸呢,也没见镇国公府打上门来!”
“你何须气恼,高门大户,官宦世家间人际交往十分重要,依我看这二人所作所为日后必定把所有人脉助力都作没了。”
我向来看不惯梁锦罗的做派,像菟丝子一样紧紧依附着别人,因此也更怕失去这一切。在家时生怕我夺走了归平侯一家的疼爱,处处给我下马威,对外又惶恐一切女郎对自己未婚夫释放好感,哪怕是夸奖也不行,生生把自己一代才女活成了戏台上的丑角,上蹿下跳。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看那是谁?”云文好似发现了极有趣的事,连忙招呼我们看向窗外。
炙肉店位置偏僻,开在小巷子里,窗外就是阴暗的巷道,鲜有人至,如果不是朱喜这个美食通,我们万万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
此刻巷道里正站着一对十分不搭的男女,男子胡子拉碴,五短身材,看样子已有三十。女子身穿月白长裙,眉眼清秀,楚楚可怜,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气质我们再熟悉不过,竟是梁锦罗!
14
梁锦罗正与那人争执,并未注意到我们在离她不远的店里,我看着那男子莫名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不由思索起来
“不好,那人要动手!”
松华拍案而起时我也想到了那人的身份,梁锦罗怎会和侯府曾经的马夫单独会面?
我们大家虽都不喜梁锦罗,但断无看着大男人对女子动手的道理,在男人的巴掌即将落在她的脸上时,我及时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胳膊,得多亏了我自幼干粗重农活,要不然还拦不下这么个大男人。
其他同窗把梁锦罗护在了身后,松华摆出郡主威严,大声斥责对面的男人。
“你是何人?竟敢当街殴打女子!以强凌弱,也不怕世人耻笑!本郡主要把你扔到官衙!”
谁知男人竟丝毫不惧,他无视了我们,双眼如狼眸一样阴森贪婪地盯着人墙后瑟瑟发抖的梁锦罗,末了,他轻蔑一笑,走了,留下的话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大小姐,明天雅苑门口有好戏了。”
梁锦罗在听到这话后整张脸血色褪尽,软软地倒在了云文身上,嘴里不断喃喃“帕子,帕子,不能让他走,我的帕子......”紧接着就流下泪来,模样十分凄惨。
我觉得这事古怪,当即就抓住了她的手臂,“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一个侯府锦绣女如此惧怕?为何不禀告父母?”
谁知她却不领我的情,一把拍开了我的手,歇斯底里地冲我叫嚷:“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这下你满意了吧!还有你们!”
她伸手指向其他人,“你们全都看不惯我!全都是来笑话我的!”
这愚不可及的话当场就把我气笑了,也不顾及有外人在场,上前扬手就给了她三耳光,所有人都呆住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今天说的这话才是最大的笑话!你以为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小肚鸡肠,处处算计?”
“告诉你,你在侯府给我使得那些绊子我都懒得搭理你,因为你视若珍宝,依附而生的那些资本我看开了,根本就不在乎了!”
“诸位同窗看在同为女子又一块儿念书的情分来帮助你,你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错,依依说得对。如若不是怕坏了你的名声我早就想修理你了!我看在同为女子皆是不易的份上处处忍让,你却一直在背后中伤我,今日更是将我们的好心喂了狗!”
松华愤懑地接过我的话,“怎地,你回家后是不是又要去找长辈和你那未婚夫告状我们几人今日特意守在这看你笑话了?”
我和松华唱完了红脸,其他几人自然做起了白脸,纷纷劝梁锦华说出事情经过,我们兴许能出个主意,她怯懦了半晌,最终点头。
原来上次骑射比试后她在回府的路上不慎遗失了自己的绣帕,却恰巧被侯府曾经的马夫捡到。马夫识得这是归平侯府大小姐的物件,也知道高门嫡女最重名声,遂起了勒索之心,托人传话给梁锦罗,如若不能提供千两黄金,就要拿上写有梁锦罗名字的绣帕到雅苑叫嚷自己和归平侯府大小姐已私定终身。
梁锦罗从没见过如此泼皮无赖之人,想花钱消灾,可即便自己变卖了所有首饰也凑不出千两黄金,又爱面子不敢让其他人知晓,这才约了马夫今日谈判,不巧便被我们撞上了。
15
“怎么办啊?他明日就要上书院闹去了,要不然你们借我些银钱堵上他的嘴就好了。”
我一阵无语,爹爹口中的女主为何如此无脑?
“你认为你给了银钱他就不会纠缠你了?你给他钱财才是让他有了把柄!世人会想事情若不是真的,一个高门小姐为何会受制于一个马夫?再说,他钱财若是花完了呢?”
梁锦罗听了我的话已被吓傻,这才想明了关键。
云文开口试探:“要不然我们去找长辈拿主意?”
松华摆手,“这点小事何须劳烦家人,直接报官!”
我摇头制止,“何需闹那么大动静,这件事还得要云文你相助。”
云文吃惊:“我?”
当天下午苏意阁的所有侍女出动,往返于所有雅苑淑女坊学子的府第,真是好不热闹。
次日清早,我破天荒的和梁锦罗同坐一辆马车去雅苑上学,一路上她欲言又止,看我闭目养神压根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最终选择了沉默。
马车停在雅苑大门不远处便不动了,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其间有个男子在卖力叫嚷,是昨天的马夫,他的手里拿着一方绣帕在招摇。
“你们看,这是归平侯府大小姐与我的定情信物。她父母嫌弃我出身卑贱,不准我们来往,她给了我绣帕让我今天到雅苑当着众学子的面向她求亲,好堵上她父母的嘴。”
男人说得情真意切,围观的顾行之脸色已是铁青,雅苑的护卫想拖走男人又怕男人到山下叫嚷辱了学生声誉,正在犯难。
梁锦罗正瞪着男人目眦欲裂,丹红的长指甲都断了一截,我一看身旁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好了,人到了,戏可以开场了。
我手里捏着绣帕缓缓走到大门,身后一众女同窗手里都拿着同样的绣帕,和男人手里的一模一样,男同窗们纷纷给我们让路,我们一群女子就这样站在了男人面前。
我用绣帕轻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对着云文抱怨:“你看你,苏意阁这么大的秀坊,早前丢了东西也不报官,贼人惦记上了吧?”
“锦罗表姐昨儿下午才在你家绣坊定了帕子送给诸位同窗,你们倒好,让贼人偷了表姐送来的贴身样帕,还到书院门口来攀扯表姐!”
云文连连道歉,“是我家的不是,只是想着丢的是小东西又不值钱,谁曾想贼人竟是想来书院攀扯女学生。锦罗同窗,对不住了。”
男人自是不愿,“这就是梁锦罗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你们这群娘们不要在这血口喷人!”
女学生全都大笑,一起把帕子摔在了男人脸上。
“呀,我们的帕子全都在你手上,难不成全都对你有意?可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手里的明明是梁同窗送到苏意阁的样帕,只因我们都喜欢上面的水仙花,这才央了梁同窗请了苏意阁做同款。”
松华最绝,他直接把顾行之推到了男人面前。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人家正经的未婚夫,俊雅非凡,才学出众,最重要的是比你年轻!”
一套夸词下来,顾行之的脸已经红了,裴远道在一旁哈哈大笑。
“人家眼又没瞎,喜欢你图什么?图你长得丑?图你个子矮?图你不洗澡?”
松华一番话下来,大家哄然大笑,鸟雀都惊飞了。
裴远道叫嚷:“还跟这丑东西废什么话?本世子美好的一天已被这辣眼睛的东西毁了,既是偷了东西还不绑了送官!”
护卫得了指示,当即就找了麻绳捆绑住男人,又恐他叫嚷,裴远道硬是拽下顾行之的袜子塞到了男人嘴里,我们一群人就这样看着男人如猪猡一样被抬走。
热闹散场,我们也都各自散去前往学堂,临分离前裴远道悄悄地在我耳边留了一句“做的不错。”
该死的,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16
端午节这天,高丽使团来到了大渊,在皇宫参加过宴席后剑指雅苑,要与我们比试一番。真是可笑,高丽的建筑,文化,服饰全是传承自汉家儿女,他们原先甚至都没有自己的文字,如今却傲得尾巴翘上了天,处处标榜自己才是礼仪大国。用松华的话说,一根细棒棒却非认为自己是参天古树,没来由的让人讨厌!
比赛就在雅苑举行,圣上携皇后以及众大臣观赛,不出所料,高丽每场皆败,大渊的臣子们当场高兴得甩飞了官帽,我甚至看到在松华赢了马球比赛后,他的父亲向她抛起了飞吻。
高丽使臣脸色阴沉,跪下向圣上请愿,“陛下,那些比试已是老生常谈,不如换个玩法怎样?”
爹爹的眼神微妙,“哦,那不知高丽来的客人想怎么玩?”
“啪啪”高丽使臣拍手传唤,一名美丽少女走了出来,只是穿着却与大渊女子无异。
“启禀陛下,此女乃我高丽宝郡王之女,自幼学习大渊舞蹈,我想不如高丽和大渊交换舞种,谁跳的舞蹈更难,谁就赢了。”
大渊臣子一片哗然,人人都在暗骂高丽太过无耻,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早早就学习了我大渊舞蹈,可是大渊女子谁会去学习高丽舞呢?
爹爹和娘亲与我隔着座位对视了一眼,我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爹爹当即准了高丽使臣。不巧,我自幼爱舞,更是缠着娘亲把所有国家的顶尖舞蹈做了画学习,大抵是有天赋,我跳的十分不错,今天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大渊和高丽分别亮出了牌子,上面是各自列的本国最难的十种舞,高丽选择了大渊排名第三的惊鸿舞,而我选择了高丽排名第一的阿里郎,高丽使臣看着我手里的牌子,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胜券在握地畅饮了一杯。
高丽派出的女子果然有几分实力,一曲惊鸿舞好比天上仙,十分的分数得了七分,只是大渊众人没有欣赏的心思,全都黑着脸。
我在众同窗的帮衬下换好了衣服,化好了妆,她们还把自己最宝贝的首饰取了下来要给我带上,为此还互相争吵了起来。
“我这个好看,绝对能压那棒子女一头。”
“你那个太俗气了,我的好!”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门,裴远道拿着一朵姚黄牡丹走了进来,不顾她人惊异的目光,径直走向了我,把花插入了我的发间。
“果然鲜花还得配美人,我的眼光向来不差。”
我摸着发间的牡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罕见的红了脸。
17
我戴着裴远道摘的牡丹,脸上是同窗费心琢磨的妆容,在爹爹和娘亲的微笑注视下翩翩起舞,脑海中回想着自己这十几年的人生,是大苦亦是大幸。
没有被亲生父母疼爱一天,却得到爹爹和娘亲的庇护,从乡野田女成为华平夫人的弟子,又在雅苑收获众多闺中密友,沉闷的性格也因遇到混世魔星,从此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活泼。
一曲舞毕,全场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当裁判官亮出十分的牌子时,下座的臣子们甚至拍起了桌子。
高丽使臣这次倒是心悦诚服,先是在爹爹面前大肆赞扬了我一番,接着竟然求起了亲,求的就是我。
松华和众姐妹当场就落起了泪,她跪在地上请求爹爹,“皇伯伯,求你,求你不要把依依嫁到高丽,侄女以后还想找她玩呢!”
众同窗纷纷求情,爹爹却不理会,他看向了归平侯,我的亲生父亲。
“梁爱卿,秦素依是你府上的,朕听从你的意见。”
我的亲生父亲离了座,恭敬地行了礼,出口的话冰冷却再也伤不到我。
“能嫁入高丽王室维系大渊与高丽的情意于归平侯府来说是幸事,臣自是求之不得。”
松华当场就发飙了,“你又不是依依的父亲,凭什么决定她的婚事?”
我立马上前安抚住松华,回头看,裴远道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我相信高座上的爹爹和娘亲绝不会弃我不顾。
“松华说的对,此事得由秦素依的爹娘说了算!高丽使者,对不住了,朕的小公主早已与镇国公世子裴远道定了婚事,朕不能把她许配给你们王子。”
18爹爹一席话引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不知事情竟然是这个走向,归平侯更是脸色大变。爹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缓缓解释。
“众爱卿应该记得朕说过,皇后曾有过一公主,只是当年战乱走失,当日朕与皇后在雅苑初见素依便觉眼熟,私下派了人查询,上天垂怜,朕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小公主。”
大臣们纷纷为爹爹开心,恭贺声此起彼伏。
“依依尚在娘胎时便与皇后侄子裴远道订了婚事,必不可能另嫁他人。梁爱卿,你归平侯府既如此深明大义,朕现在就赐婚。赐高丽宝郡王之女嫁与归平侯为平妻,梁爱卿,高丽使者你们都没意见吧?”
高丽使者顺着台阶下,当场就表示会陪嫁大笔嫁妆,归平侯脸色难看的谢了恩。
“素依,远道,你们上前来。”
我还沉浸在身份转变的震惊中,裴远道这厮已经牵起我的手跪了下来,爹爹看着我们十分满意。
“镇国公世子与公主素依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朕替你们看好了日子,明年三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大婚!”
19
我与裴远道成婚这日春光正好,来送嫁的姐妹隔着窗调戏裴远道请的男傧相,最后还是裴远道用红包砸开了房门。
被太子哥哥背上马车时,周围围观的百姓挤作一团,纷纷感叹爹娘对我的宠爱,不仅亲自参加婚宴,还派储君送我出嫁,真不愧是明珠公主。
对了,爹爹给我封号“明珠”,掌上明珠,还君明珠之意。
昨天和松华溧阳挤一床时听他们说归平侯府现在很不好过。
高丽的夫人怀了身孕,梁二公子拿着刀要砍杀了她,不想人没伤到却自己跌了一跤,划破了脸,毁了容。侯夫人和梁锦罗日日以泪洗面,府中家事一概不管,大公子照顾弟妹母亲,还得念书操心家事,生生把自己累倒了。
至于归平侯,人人都知他得罪了圣上和皇室宗族,仕途无望,已经无人愿和他来往,太傅府几次要退亲都被顾行之拒绝,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归平侯府的一切早已与我无关,我坐在花轿里,偷偷掀起一条轿帘缝隙看向前方高坐马上,初次见面就惊艳我的少年郎,我将携着他的手,一起向坐在高堂的爹爹娘亲叩头,许下白首一生的承诺,一起见证这份誓言的有良师,有益友,有亲人,有姐妹。
珍珠本是沙石,随着河蚌见证风雨苦难终于磨砺出耀眼的光泽。
番外 圣上
我是穿书管理局的一员,在完成九百九十九次传书后终于退休,上面把我安排在《锦落行止》这本古早小白花文里颐养天年,跟着我一起来的还有我的同事也是我的老婆宜兰,我们成了这本书里的皇帝皇后,真是爽歪歪。
宜兰爱看小说,但她对《锦落行止》这本小说很是不满,怨气比早班族还要大,厉鬼见了都绕道。
“凭什么?女配明明就是真千金,祈求自己父母的爱有错吗?为什么要把她写成反派,还自己心结难消,抑郁而死!我看这女主才是反派,抢了人家爹娘,还在人家面前显摆,我看这本书干脆改名叫《盛世绿茶》好了!”
她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八百遍,我又不敢打断她,可是我也不想耳朵遭罪,于是就提议用穿梭机到女配身边进行照拂,她欣喜同意,只不巧的是她又查出了身孕,我只能一个人进行穿梭了。
我第一次见依依时她正打算吃土,那凄惨模样看得我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落泪。我和她说书里的事情她一概不懂,只是用那双饿得突起的眼睛看着我。大概是从没有人如此温柔的和她说话吧,她竟然抱起了我的大腿叫爹喊饿,真是个小机灵鬼。
我默认依依叫爹,在宜兰生下幼子休养好后又把宜兰带到依依面前,从此我们便有了个女儿。在外我也一直对大臣说自己有个公主丢失在民间,我想有一天,依依肯定是要承欢我和宜兰膝下的。
依依来到上京后宜兰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见依依的机会多了起来,忧的是依依有了自己的爹娘会不再亲近我们,我嘲笑她多虑,自己心里也有些害怕,那孩子一直很渴望亲情的。
我们与依依在京城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侯府一处偏僻院落,她一见到我们就扑到宜兰怀里哭了起来。我心里庆幸又恼怒,幸的是没人夺走我的女儿,恼的是她被侯府欺负。
我的依依果然很棒,凭借自己一路过关斩将成了长姐的徒弟,真是给她爹娘长脸,只是听松华这个小八卦说裴远道这小崽子总是招惹依依,似乎是喜欢她。裴远道嘛?倒也配得上我的女儿,而且我观依依也十分中意他。
高丽使臣求亲时我给了归平侯最后一次机会,但凡他说一个“不”字,我都不会抢夺他人骨肉,只是他又一次让人失望了。这下倒好,给了我名正言顺认回女儿的机会。
转眼间依依就出嫁了,她和自己的夫郎拜过我和宜兰后就入了洞房,我和宜兰回到宫中。
我拿着酒瓶在御花园喝了个半醉,彻底理解了老镇国公为何处处看我不顺眼。
我也被人抢走了女儿,皇帝女儿也是要嫁人的,还是我这个泰山大人赐的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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