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所有番外全部更新完毕】
闺蜜拿着一堆路昭的出轨照片拍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刚开完一场两小时的会。
「一千万,买断」闺蜜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玩笑似的说着。
「那你还是曝光吧」我坐在老板椅上,揉着眉心。
「不是,路昭在你这儿一千万都不值?」
「宝贝,看你如此关心我的份儿上,送你两句东方文明的古老格言」我伸出一根手指,「一句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缓缓伸出第二根手指,「一句是,管他妈的」
对于路昭,第二句话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一、
说起我和路昭的婚事,套路十分老套,他身份认真介绍起来有点麻烦,简单来说,他大概就是最近很流行的京圈太子爷(高干文版)。
我呢,跟他这种纯种的傻逼(划掉)太子爷比起来呢,就有些不伦不类了,我爹跟他爹从事同一行业,但没他爹牛掰(俩人都多少有祖上荫蔽的成分在,只是我家没他家牛掰)。
我妈呢,是富一代,年轻的时候是个雷厉风行的美人,把我爹迷的不要不要的,发家致富以后被我爹的假正经迷惑,就嫁了(假的)。
比起路昭,我更像政商勾结的混血儿。
我妈生了龙凤胎以后就此封肚,任凭我爷爷奶奶如何挑刺催促,她自巍然不动,我爹在外面玩的飞起,我妈……咳,我妈也不差。
妈妈创业时候作为唯一投资人的干妈很喜欢我,指定我是唯一继承人(具体的别问,懂得都懂)。
年纪轻轻就身价过亿的我,在一个月去税务局喝了三四五六次茶以后,还是向联姻的命运妥协了。
吃一堑长一智,我立刻向外发展,我就不信老头儿还能管的了跨国的税务!
话说回来,在见到路昭之前我就听过他的大名,他有一只养的很好的金丝雀,他身边的朋友都认识,就连我这种不愿意混圈子的也都略有耳闻。
只要她喜欢,钱,权,资源都可以拱手奉上,几亿的项目也是说投资就投资,宠的光明正大且风光无限,金丝雀在娱乐圈单纯的像一朵未经风雨的小花,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个有权有势的男朋友(金主)。
一听我要嫁这么个东西,闺蜜季颜拉着我破口大骂,听她骂了一个多小时,我给她倒了杯水。
「知道我为什么最近总穿黑衣服吗?」
「这是你穿什么衣服的事儿吗???」
「因为我在给我的生活披麻戴孝」我无所谓的耸耸肩,「当然,如果这样克夫的话就更好了」
「不是,你真就打算坐以待毙?」季颜嘭一声放下水杯。
「当然不是,呐,备考公务员,对口税务局,纪检委,考上哪个算哪个,我迟早把老头拉下马」
季颜听到这话表情空白一瞬,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似乎从没想过去端铁饭碗。
我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姐又不是没谈过」
总统的儿子我也谈过,当然,这话我没说出口,知道的太多对她没好处,对我也没好处。
有点好笑的是,订婚之前两家人的聚会上路昭并没有出席,路家父母嘴上说着抱歉,其实并没有多少歉意,也是,这门亲事算我家高攀三分。
我借口去卫生间,我哥没一会儿在天台找到我,「还嫁吗?」
「能不嫁吗?」指尖的烟明明灭灭的泛着红,「估计是爷爷着急了,罕见的是这次妈居然也没说什么」
天台风有点大,我缩了缩脖子,掐灭手中的烟,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肩上,我回眸看向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比我高出半头的哥哥。
「别想太多,我嫁他不是因为你,只是这个火坑待够了,想换个地方而已」
「如果当初……」
我笑了一声,「这东西从在肚子里就决定了,别听他们那套自以为是说辞」
从出生那一刻,我就只是他的陪赠。
他沉默了,或许他从来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接受。
第一次和路昭见面是在我们的订婚宴上,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路昭不能不出现。
我挽着他的臂弯,在拍出的照片里,他垂眸看着我唇畔含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是什么恩爱情侣。
「演技不错」我低声说道,「一会儿有个问题问你」
路昭微微皱眉,但很快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正好,我也有事想和你谈」
这场利益的联结仪式持续到晚上,人群散去,我瘫在酒店的大床上。
路昭今晚也要住这里。
听见开门声,我甚至懒得睁开眼睛。
「你想问我什么?」外套被随意扔在沙发上,路昭松了领带,手里拿着手机在回消息,我从床上弹起来。
「你有没有朋友在纪检工作?」
路昭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考纪检部门」我没想掩饰自己的目的,而且反正都要和他结婚,那他的人脉和资源我为什么不用?总不能真是图他这个人吧。
虽然他长的确实很可以,但我还没饥不择食到去强迫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
路昭沉默了,半晌,「我就是纪检的」
哈?我怀疑的看着他,不是传闻他给金丝雀逼停过一架飞机?还有那些项目……
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我怀疑他知法犯法。
「你那是什么眼神?」
「突然意识到路家牛逼的眼神」我深吸一口气,更坚定了要考纪检的决心,路昭这样还没怎么地,证明这是个宽容的好地方。
那天晚上,我缠着路昭问了很多关于纪检的问题,他好像很无语。
「你手机响了」他指了指桌面上震动的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那我去接个电话,你别睡哈!」
阳台,电话接通了,对面却一直没出声。
「你不说话我挂了啊」
「订婚快乐」
说完这句,对面就挂了电话。
熟悉的声音让我愣了一会儿,眼泪先于理智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冰凉一片。
「有病吧」
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忘了这是礼服没有口袋。
拨通季颜的电话,「姐们儿就在隔壁,你打什么电话啊」
「帮我查个手机号」
「你哭了?」
「手机号发你了,最快的速度查出来,别让人跑了」
「谁啊,骗你钱了?」
「迟叡」
对面沉默了,「半小时」
我在冷风里吹了半小时,上头的劲儿过了,我也清醒了。
就是他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想要的他给不了。
阳台门被轻敲两下,我回头隔着玻璃看见路昭冷漠的眉眼。
「临时有点事要飞一趟杭州」
「现在?」
路昭点点头,「资料我回头让人发你」
「谢谢」
路昭没说话,转身拎着外套出了门,杭州,他的小金丝雀应该正在杭州拍戏。
我真有点担心他什么时候进去了。
毕竟这是个社会主义国家。
季颜半小时后打电话过来明显有点丧气,「我查不到」
「那就别查了」
二、
我和路昭的婚礼很有排面,除了爱情,该有的体面我一样不缺。
许久不见路昭,敬酒的间隙,我笑着和他碰杯,「我考上了」
「恭喜」路昭早就知道了消息,面试笔试都是第一名,很不错的成绩。
我笑笑,「今天辛苦你陪我演的久一点了」
「你也是」
订婚宴之前那顿饭让我觉得路昭拎不清,现在我又觉得,其实路昭也还行。
那场缺席,是他能做到的关于联姻最大限度的任性了。
洞房花烛夜,我们相对无言的坐在沙发两侧。
「我暂时不想要小孩」路家长辈今天婚宴上隐晦的提了几句,可我刚端上铁饭碗,不想一入局就被边缘化。
「爸妈那边我去说」路昭也不见得有多想要,但这是任务。
「长夜漫漫,聊聊?」我抱着靠枕,都结婚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
「她不会妨碍到你」
「你想过娶她吗?」
路昭没说话,或许她也问过这个问题,他也无法给出答案。
「你想过离婚吗?」我又问。
「你想离婚?」他的眼神晦涩复杂。
刚结婚就谈离婚,我想他大概是第一次结这么离谱的婚。
没事,第二次就习惯了。
「坦白讲,如果不是我爸用公司威胁我,咱俩根本就不会结婚」我盘腿而坐,路昭的手机亮了,他没有接。
「不接吗?」
路昭摇摇头,至少今天他不该接。
景仪平时很乖,但最近这段时间闹得厉害。
「你找的人在部队」路昭想起订婚那天晚上季颜忽然兴师动众的查消息,又是查那么个人,想也不是她自己要查的。
顺着查下去,竟然查到和自己这位未婚妻有关系。
「哦」
心底的抽痛丝丝缕缕,这么多年,他像是刻在心低的魔咒,我严重怀疑他克我。
「随便他在哪儿吧,最好永远也别出现在我眼前。」
路昭笑笑,「那怕是不能了,除非你一辈子都不往上升」
这在他看来是不可能的,官场上游刃有余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你的小心思,他帮你,也是想看看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路家于他,是光环,也是禁锢,他一辈子也没法摆脱。
其实也可以,可他这样生来就站在云端的人真的会甘于平凡吗?
他能给的爱,最多是从高高的云端俯下身,和那人一起享受短暂欢愉罢了。
「那就等见到那天再说」
彼时我还不知道,迟叡的复仇之刃会指向路家。
三、
听说路昭和小金丝雀分了手,彼时我在开会。
又听说小金丝雀找了个男朋友,彼时我还在开会。
世界上最无聊的莫过于开会了,大好的日子,开你个大头会!
每次开会我都在心里破口大骂,手下会议记录不停,我在公司签上亿的单子都没这么认真。
路昭失恋了,他朋友打电话请我去接人的时候我刚打完工作电话,马上要出差。
叹了口气,穿着一身制服拎起外套关了灯离开。
「嫂子」
这个人我婚宴的时候见过,赵家的,父兄都在场上,只有他做个浪荡子。
我点点头,「人我就带走了」
「路哥他胃不好……」
「醒酒汤还是医院?」
赵远张张嘴,「这,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回去?」
「叫了司机来接」
那他怎么就不能叫司机来接呢?非得折腾我一趟。
这话我没去说,把路昭扶着上了车,和赵远挥挥手,路过药店买了点解酒药。
为了工作,我很少回路家买的婚房,明天一早就要出差,把路昭送回婚房自生自灭好像有点没良心,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夫妻。
我为数不多的良心在他吐在我门口的脚踏垫上的时候彻底消失了。
「你再吐我就把你扔出去!」
把人扔在沙发上,踢了垃圾桶过来,找了垃圾袋把门口的脚踏垫扔掉,开始收行李。
凌晨一点,我收好行礼,路昭大概是在沙发睡的不舒服,眉头紧皱着,我看了几次,最后还是决定把人叫醒。
「嘿!醒醒!」
路昭迷迷蒙蒙的睁眼,几个小时过去,酒醒了一点,但不多。
「起来,去床上睡」
路昭眼睛又闭上了。
我拿了床被子把他从头到尾蒙了个彻底,然后去主卧睡到七点。
九点半的高铁,我洗漱完简单热了个早饭,路昭还没醒,我也没想叫他,工作忙的要死,懒得敷衍他。
给他留了早饭,字条就差贴他脑门上课,他应该看得见。
收拾好一切,我准备开始归期不定的外派之旅。
我的领导这次给我展示了很多东西,最后回去之前的饭局结束,领导说顺路带我一程。
「这次工作做的不错」领导笑呵呵的说,「你婆婆慧眼识人啊」
我笑笑,这次查办的这个人是公公年轻时的下属,能走到今天也少不了公公的提拔,这中间的事儿,大家心照不宣,但总有人想点破。
我只是把事情悄无声息的按了下去,第二天那个位置就换了人,这件事情如果不是领导点头,我想换人也没那么容易。
「也是您教的好,婆婆慧眼识人,也给我找了个好老师」
大家都吃一口锅的饭,只要局面稳定,没人愿意去砸锅。
车停了,和领导道别,刚洗完澡就接到路昭的电话。
「周末一起回老宅吃饭。」
「行」
电话没挂断,他也没说话。
「没事挂了」我擦着头发,只想早点睡觉,这段时间神经一直绷着,现在尘埃落定,有一种恍惚的放松感。
「那天谢谢你」
路昭的语气有几分别扭,我想他大概是在骂我和感谢我之间犹豫过的。
「真感谢我的话还是来点实际的比较靠谱」
「想要什么?」
「随便给点你能给吧,遵纪守法的前提下」
对面笑了一声,应下来。
四、
回老宅吃饭的时候不免又被催生,我没开口,路昭推了回去。
老宅不能分房睡,我和路昭第一次同床共枕。
说实话,挺奇妙的。
我先洗完澡,半靠在床上刷视频,刚好刷到景仪的视频,底下有人说她和那位金主是现实版的高干文学,从蛛丝马迹推理出一堆“证据”,在他们的故事里,我的存在似乎有点像恶毒女配。
“君卧高台,我栖春山。”
我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有些人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
身侧的床微微陷下去,心底没由来升起一丝紧张,所幸路昭只是和我保持一样的姿势看手机。
「孩子的事情,你有预期吗?」路昭头也不抬的问道。
「过了年底再看吧」
「你今年刚上,年底晋升不太可能」路昭实话实说。
我垂眸,我自然知道不可能晋升,可我也要为自己考虑,年底肯定会有人事调动,我要看补上那个位置的人是谁,推理一下在他手底下未来一年可能会有的人事调动,我如果被边缘化,我会被推到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你开始备孕吧,赵远说你胃不好,按理说你应该也有医生朋友,注意事项你自己准备,元旦左右开始,咱们两个都没问题的情况下应该不出一个月就会有结果」按灭手机,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和……那谁,这么多年就没有过孩子?」
路昭愣了一下,「没有」
我意味深长的看他,「我反悔了,你不光要备孕,抽空还要再去做一次婚检」
之前知道会要孩子,但那时候一心扑在考试和公司处理上,路昭的婚检报告我一眼没看,现在早不知道丢哪去了。
路昭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一起吧」
「如果以后离婚了,你想再娶的话就把孩子交给爸妈带,不再娶……应该也不可能」
以路家的势力,这个孩子我是不可能带走的,但我又是必须要生的,只有有了这个孩子,我才能获得路家真正的支持,这是血脉联结的力量,远比我一个外人来的要深刻。
「你似乎很想离婚」路昭放下手机,不太明白自己的妻子为什么如此笃定的想以后离婚。
「因为我全部的野心就是自由一生,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可笑」
出身在这样的家庭里,我享受着优于普通人的物质生活,也自然要付出些什么,虽然他们中大多数人也未必自由,可鼓起勇气总归是能搏一搏的,我连搏一搏的机会都要苦心争取。
我无法说服自己的良心让那几千人因我失业,我不说自己是多好的老板,但确实也有很多人就靠这点工资糊口。
所以我不明白我的父亲,他身为一省之长,几千人的就业问题他应该知道其中艰辛,他是在赌我的妥协,可我无法想象我不妥协的后果。
「离婚后呢?你想做什么?」路昭表情柔和一点,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看上去没有平时那样不近人情。
「不知道」
没人能定义自由是什么,不过是我知我喜乐,纵情跋涉。
我的灵魂将会穿梭如风,向自由而无惧枷锁。
「我喜欢投资,喜欢赚钱,喜欢看蓝天白云晒太阳,我到时候一高兴把全部身家捐了也不一定,或许我到时候还会说出什么有哲理的话,例如放弃是勇敢的开始」
我曾经有很多意难平。
例如我不甘心接受联姻的命运,所以我爱上了迟叡,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我当初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去接近他的,我亲手选中他做我的救命稻草,为此我付出了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五年,不,或许是七年。
例如我想逃离这个处处窒息的家,所以我大学偷偷修改了志愿去了离家很远很远的北方。
抑郁最严重的时候,我抓住最后一丝生机在我哥的协助下逃到国外,可他并不是真心实意想帮我重获自由,他只是怕我死了。
他派人监视着我的一切,直至我痊愈,我又被带回了国内。
我接手公司以后他似乎觉得我的生活真正进去了正轨,他了解我,当巨大的责任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这该死的责任心就会不由自主的发挥作用。
如果他再有用一点儿,或许我就不用联姻了。
也不对,看看路昭,他的位置比我哥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可他也逃不过联姻的命运。
与其指望着他们来帮我,还不如我自己往上爬,爬到所有人的忌惮的位置,只有在权力的庇护下,我才能追求我想要的自由。
所以我告诉自己,要学会及时清醒,也要学会事事甘心,我已经过了那个心动就义无反顾的年纪。
路昭只说了一句祝我成功后便背对着我躺下了,我想他可能是在偷偷哭,哭他也没有自由,也可能是在偷偷笑,笑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做的如此艰难。
五、
年末的时候人员调动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我抽空和路昭去做了婚检,结果居然都没问题,我诧异的看着路昭,他这措施做的够好的啊。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然后毅然决然的和路昭进行了该走的步骤。
路昭为了迁就我,屈尊和我在公寓里窝了一个月,我拿着验孕棒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他正在看新闻,某国今天要公布下一任总统的党派竞选人,虽然提前都有一点消息,但他还是在看相关的新闻报道。
画面上熟悉的面孔让我有一瞬的恍惚,他终究是走上了这条路,记忆中的偏偏贵公子如今褪去稚嫩和温和,多了几分精明和锐气。
「结果怎么样?」路昭听见动静放下平板起身问道。
「一切顺利,我们解放了」天知道这一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像是一天24小时都在上班。
「我叫阿姨过来照顾你」
我没拒绝,我确实需要人来照顾我,路昭身为这个孩子生理上的父亲,他做这些是应该的。
十一月初我生了一个男孩儿,公公很高兴,给孩子取名路晏清,小名路昭让我取,我想了想,「就叫阿渔吧」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渔父》)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珍贵的祝福。
夜深了,病房里只有路昭陪护,说实话,我觉得他留下并没有什么用,十指不沾阳春水,还不如给我留两个护工靠谱。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社交平台的上已经有很多天关于某国总统竞选结果的热搜,因为他父亲的存在,他受到的关注可以说是空前热烈,很多人都在猜测他将会以什么样的姿态来解决他眼前这个巨大的烂摊子。
我收到跨越重洋的电话时正在浏览关于他的消息,十二小时的时差,他那边应该是半夜。
「喂?」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但我直觉是。
「嘿,有没有兴趣离个婚来做第一夫人?」他喝酒了,像是撞到了什么,一声闷响以后我听到了关门声。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说着,「许清言,我想你了,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
「你还欠我一句我愿意,我一直记得」他在哭。
愧疚在心底蔓延,我们谁都不知道那天到底算是谁失了约,亦或是我们都失约了。
「对不起」
「谁要你的对不起?我只想,只想你骗骗我,哪怕一句也好」他又哭又笑,我怕他是高兴过头受了刺激。
「你不是应该在庆祝?」
「是啊,庆祝我将无我,庆祝我将担起这伟大的祖国」语气中的沉重和低沉显而易见,可随即又轻快起来,「在我对着宪法宣誓之前,让我最后再自私一会儿吧」
「亲爱的,你愿意成为我的夫人吗?」
「不怕我去做间谍吗?」我玩笑似的说着。
「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如果你想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不过不是现在」等事情结束后,只要她想,他可以给她他的一切。
苦涩在心口蔓延,我还是说出了那句「我愿意」。
这段感情,是我对不起他。
河畔的惊鸿一瞥,明知道他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却还是在他试图接近我的时候放纵他,我需要一个人把我拉出深渊,这个单纯的像傻子一样的人,是我为自己寻找的目标。
「亲爱的,别难过」他总是这样能随时洞察我的情绪,如果他不是总统的儿子,如果他当初只是一个普通富商的儿子,那该多好。
可他偏偏不是。
「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好难过,你的灵魂在哭泣,像要随时消失一样」
「可当你看向我时,我又想,你一定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你的眼睛,是我看到的所有人里面最有野心的一个」
「亲爱的,不必为曾经的事情感到难过,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其实我现在很庆幸自己仍旧孤身一人,这样我就不必害怕我无法分心保护好我的妻子」
「我的敌人永远不会看见我的软肋,我已经没有软肋了」
他的父亲被曾经的对手陷害,不明不白的死在监狱,在踏上这条路前,他安排好了一切,孤身前行。
只是在此刻,他仍旧渴望能有一个人,短暂的,短暂的陪他片刻。
这条路太孤独了。
「唔,我有点困了,亲爱的,和我说一声再见吧」希望我们还能有下一次再见。
「再见」我忍着泪,迟迟没有挂断电话,他像是睡着了,又或许没睡,只是固执的看着未挂断的通话,期待着对面能再说些什么。
「挂了吧」他说。
红色按键消失,手机恢复锁屏界面,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这算什么?活着的时候提前留下的临别赠言?
路昭进来的时候我正哭的不能自已,他抱着一包纸,手足无措的坐在床边。
「你,还好吗?」
「不太好」我尽力控制住情绪,又伸手抽了两张他怀里的纸,「别跟别人说我哭」
「嗯」
路昭第一次看见我情绪如此崩溃,他开始担心是不是产后抑郁,除了他在的时间三个护工几乎24小时轮流陪着。
我出院那天,他亲自来接,我看着他笨拙的抱孩子的样子,想他以后应该会是一位好父亲。
六、
产后三个月我重新回到职场,在路昭的关照下,我的职位没动,我猜大概今年年底会升一升,就算路昭不插手,公公也会打点。
我偶尔会看到他的消息,大刀阔斧的改革背后,是暗流涌动的危机。
几年后,阿渔已经到了上幼儿园大班的年纪,我也顺利坐上了我想要的位置,职位和家里这几位比是小巫见大巫,但我爸再想动我手底下的任何东西也都要掂量掂量了。
电视上还活跃着某人的消息,签署了某项法案,推动了什么合作,又做了什么改革。
他没死这件事偶尔会让我感到欣慰,因为如果他死了,或许想到他时我还是会感到愧疚,但他没死,他活的好好的,日子也过的很好,那我倒也没什么愧疚的必要。
路昭的小金丝雀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单纯的傻姑娘被狠狠坑了一把,路昭出手摆平了这件事情。
他们又重修旧好了。
季颜拿着一堆路昭的出轨照片拍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刚开完一场两小时的会。
「一千万,买断」季颜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玩笑似的说着。
「那你还是曝光吧」我坐在老板椅上,揉着眉心。
「不是,路昭在你这儿一千万都不值?」季颜当然不会真的曝光,以路家的势力,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分的清的。
「宝贝,看你如此关心我的份儿上,送你两句东方文明的古老格言」我伸出一根手指,「一句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缓缓伸出第二根手指,「一句是,管他妈的」
对于路昭,第二句话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姑娘有一个好出身多好,亦或是她一开始不是学表演的,从大学毕业就去做公务员,有路昭的人脉和资源,一步一步往上升,三十岁的时候也能升到一个不错的位置,路家人接受她的机会可能会大一点儿。
阿渔八岁那年我和路昭离了婚,他去说服他父母,我嘛,继续开会。
证都扯了,先斩后奏,公公已经退休了,路昭这几年的地位比从前更甚,所以我并不是很担心路家的报复。
路昭说话算话,这点我很喜欢。
公司由代理人打理的很好,偶尔有需要我拍板的事情我也会处理一下,路昭分给我的财产我大多去做了投资,工作上想摸鱼其实也很简单,我仍旧有很多的会要开,但我也有很多的假要请。
我的护照不自由,但我人很自由。
我和季颜去新疆,西藏,甘肃……年少时没走过的路在彼此的陪伴下都走了一遍,「一开始我以为陪我走过这些的会是迟叡,没想到最后还是咱们俩」
「咱们去骑马吧!」季颜拉上我在草地狂奔,我以前总是很羡慕她,她是她家的独生女,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家人的全部喜爱,她不用被逼着学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不用联姻,仿佛她生来就享有一切,她是来人间体验幸福的。
交了我这个朋友大概是她以快乐为主旋律的人生里少数的悲情部分。
我和路昭离婚后季颜经常过来蹭住,每次来北京出差一准儿要赖在我的公寓。
路昭过来的时候打过招呼,我和季颜提了一嘴,她大概是没记住。
我在厨房研究新菜品,季颜去开门却没了动静,她嘴里正叼着一根冰棍儿目瞪口呆的看着路昭和阿渔。
我和她说过偶尔路昭会把阿渔送来我这儿小住,但她以为路昭那个性子大概是一年都送不了一回,最多也就是让司机送来。
「你又不穿鞋」我扫了一眼季颜,她急匆匆的跑回沙发。
路昭拎了一大包东西过来,我去厨房关了火,阿渔过来抱了抱我的腰,看路昭过来很自觉的去了客厅。
「叔叔的事情很棘手?」路昭的父亲最近被人盯上了,明明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偏偏要面临被清算的风险。
路昭点点头,「家里最近人来人往比较杂,阿渔要在你这里住上一阵子,等事情结束了我再接他回去」
「查到是谁做的了吗?」
路昭盯着我,半边身子靠在墙上,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类似烦闷的情绪,「迟叡」
「公公也参与卢家的事儿了?」
大约从两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有很多人出事儿,有些是被迟叡光明正大送上法庭的,有些是暗地里送进去的,这些人职位大小不一,唯一的共性大概就是都参与了卢民成的事情。
卢民成算是那个砸锅的人,他是个十足的理想主义者,可他太着急,树敌太多必引群狼攻之,他最后是自杀的,但具体的谁又知道呢?
「算袖手旁观吧,卢民成确实来找过爸,但爸没见他」
七、
我拧开燃气灶开关,心情有点复杂,「一会儿陪我去趟银行」
「好端端的去银行做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我看了一眼客厅,「等阿渔放假过段时间我带他出去玩一阵子」
路昭应了一声,见我专注于灶台,一个人转身去了客厅。
提起迟叡,我心情总是有些复杂的,反复纠缠太多年,早已不是一句谁欠谁可以说清的了。
虽然说身居高位一点错误不犯不可能,但没人揪着不放,这事情也好解决。
路家的事解决后路昭说他爸妈非要让我回老宅一起吃顿饭。
「我总感觉二老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车上,我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景色笑道。
「他们想让咱俩复婚」红灯,路昭停车,侧目看向副驾上的我,语气平缓。
「你都二婚了他们还接受不了景仪?」我觉得不可思议。
按理说他现在就算忤逆父母娶了景仪也没什么问题,顶多是公婆不喜欢,不去老宅就是了。
路昭没说话,我撑着头看他,路昭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从小耳濡目染下养成的气质也非一般人可比,「如果没那么爱了,就别耽误人家了」
景仪和我不一样,我对爱情的那点热情早就在迟叡身上磨没了,我对婚姻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只是我还算幸运,这段婚姻为我争取到的远比我失去的多得多。
虽然没有刻意去关注过她,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都略有耳闻,她是个有点恋爱脑的傻姑娘,无论是路昭还是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渣男,她都用尽全力去爱了,可惜遇上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饭局结束路夫人拉着我说话,言语间提及复婚,「你们看阿渔也大了,阿昭也没有再娶的心思,你们要不……」
「阿姨,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温和的笑着,「路昭不想再娶可能是没等到喜欢的人,我们现在关系也不错,阿渔不缺关爱,我们也乐得自由」
如今人脉不缺,钱财不缺,娘家八百年不用回去,我哥不愿意听我爸的安排,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着,三年前有人抓了我爸的小尾巴,他受了个不大不小的处分,他知道这是我做的,可他没办法,我手里的东西很多,他动不得我。
前婆婆出师不利,前公公把我叫去书房。
「小言啊,这次的事情我听阿昭说了,多谢你了」
「叔叔言重了,这么多年叔叔对我很好,投桃报李,我也是真的感谢您」
没有路家,或许我还要被我爸捏在手里。
「你是好孩子」官场上混了几十年,他看人基本只需要一眼就能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是路昭没福气」
我垂眸笑笑,就是路昭看上我,我也不见得喜欢他啊。
「缘分这东西谁能说的清呢?」
「你帮了路家的忙,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你就跟路昭打声招呼,路家能做的肯定做」
我笑着应下,这大好的人情不用白不用。
晚上被热情的拉着留宿,阿渔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我,我一时心软答应下来。
阿渔给我如数家珍的说他最近在学校又得了什么奖,参加了什么比赛,交到了几个朋友,直到十一点多,路昭来提醒他该休息了,他才拉着我的袖子恋恋不舍的站起来。
「好了,等你放假了我带你去玩」我轻轻摸着他的头,「现在你该睡觉了,晚安」
「爸爸会去吗?」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我抬眼看向路昭,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以前阿渔从来不会问这些。
「你很想爸爸去吗?」
「嗯,每次拍照都是要么只有爸爸,要么只有妈妈,从来没有爸爸妈妈一起拍的照片」
闻言我有些尴尬,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的,除了阿渔刚一岁的时候我们和公公婆婆一起拍的全家福以外,我和路昭根本没一起拍过照,在照看阿渔这件事上,我们像两个轮班的护工。
「等过几天爸爸和妈妈商量好了再回复你好不好?」路昭靠在门边和他打商量。
「确切日期?」阿渔不吃这一套,是个不接受糊弄的性子。
「明天,明天上午告诉你」路昭看我,扯扯唇角,或许可以商议一下要不要每年带阿渔去拍一张全家福,这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出了门,对视一眼,路昭和我去了负一层的酒窖。
红酒的芬芳蔓延在鼻尖,我轻晃酒杯,「我打算辞职了」
「接下来想去哪里玩?」昏黄的灯光下,路昭看着我,眼神复杂。
「还不知道,山高路远,人间漫浪,谁知道最喜欢的是哪里?」我抿一口酒,「说起来,你真打算跟我和孩子一起去玩?」
「阿渔早熟,心思敏感,很多事情都憋着不说,他好不容易说一件事,我肯定要尽力满足他」路昭和我碰杯,笑道,「你从书房离开以后我爸把我叫过去骂了一顿,这还是我成年以后他第一次骂我」
我撇撇嘴,「感谢我吧,让你体验一次年轻的感觉哈哈哈」
路昭嘴角含笑,「确实该感谢你,不过不是因为这件事」
「嗯?还有什么好事?」
「我打算和她结婚了」
我挑眉和他碰杯,「恭喜」
能娶到年少时就心动的人,何尝难得。
「辞职前陪我参加一场晚宴吧,带你见一个人」
「路昭,你有时候真挺爱多管闲事的」
他笑笑,「你日子过得太舒服,我总归是看不过去的,得给你制造点障碍」
八、尾声
我挽着路昭的胳膊进到宴会大厅,「国宴,你还真敢带我来啊」
「这儿菜好吃」路昭说了句玩笑话,正式入座前还有一些短暂的寒暄,远远的看见迟叡,他目光深沉的盯着我,半晌向我的方向举杯。
我笑笑点头表示回应,岁月在他身上显得格外优渥,曾经的少年意气被如今的沉稳干练取代,军人的肃杀之气让他本就冷硬的五官更添了几分锐利。
前尘旧事,在此刻都烟消云散了,再没什么爱别离,求不得。
漫长岁月里,我早已和自己和解。
宴会厅大门再次打开,两国领导人入场,我们入席,那人连任两次后在一年前任期结束离职,来人不是他。
他任职期间发生在公众场合压不下去消息的刺杀就不下七次,背后的更是数不胜数,十年间,我只收到过一次他的消息,是他的律师,说这次他可能真的挺不过去了,他给我留了遗产。
我挺感谢他的,死了还不忘留钱给我。
辞职以后迟叡打过几次电话,可我不想再继续陷进年少的梦里了,我不是那么温情的人。
景仪和路昭结婚了,没有大办,路家父母甚至没有出席,彼时阿渔和我正漫步海摊,他在学人拿着个小铲子赶海。
等阿渔上了初中,我开始长年在国外旅游,说实话,冰岛的天气有点恶劣,我缩在旅馆不愿出去。
我想我要在阿渔放假前离开这里,不然以他的性子肯定是要拉着我这把老骨头去看冰川的。
我昨天走了一天,简直人都要散架了。
热可可氤氲着雾气,我打开一本冰岛旅游手册,看过就算去过了,我如是想着。
房门被人敲响,我起身透过猫眼去看。
入目的是一大束粉白色的玫瑰,然后是黑西装,看不见脸。
我将门打开一条缝,哦,是他。
我拉开门,「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追求真爱」他笑着,那一大束戴安娜玫瑰被一股脑的塞进我怀里,「surprise!」
「谢谢,但我没有开启下一春的准备」
爱情这朵花在我这儿已经枯萎很多年了。
「我知道你在环球旅行,我可以做你的同伴」他自信的掏出西装口袋里的黑卡,「我相信你会很需要一位为你提包的绅士」
我这人什么都能拒绝,除了诱惑。
理所当然的,我收获一张黑卡以及一位190+的免费保镖。
他说他在医院休养了一年,现在完全可以活蹦乱跳上蹿下跳,于是我心安理得的往他身上多挂了两个包。
他委屈的瘪着嘴跟在我身后,我暗暗偷笑,礼堂的钟声惊起广场上的白鸽,晚风挽起裙摆共舞,在风中扬起浪漫的弧度。
我回眸看向兀自委屈的人,「嘿,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我此生渴望来去都如自由风,明知相逢的人未必还会再相逢。
可总有人愿意跨越山海来见你。
很幸运,再见是后会有期,重逢是别来无恙。
【路昭番外】
第一次遇见景仪,那年我24,她18,家世的原因,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什么样的国色天香都习以为常,从没想过会栽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我清楚,我们不可能有结果,许清言说的对,我爱景仪,但又没有那么爱景仪,至少没有到为了她能舍弃家族的地步。
景仪一开始总期待着,我们有朝一日能走进婚姻殿堂,在一起三年,她了解了我的圈子,慢慢也不再提以后。
或许她也知道,我们没有以后。
第一次分手是我爸妈有给我联姻的意思,那时候景仪在国外拍一部大制作,为她量身定制的剧本和班底。
可她连夜飞了回来,在一起很多年,吵也吵过,我每次都会低下头哄她,因为喜欢,因为愧疚。
但这次,我沉默了。
那一年,我们闹得很难看,我身边关系好的朋友都劝我算了吧,一个女人而已,我们这样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醉了一次又一次,胃病越来越严重,再没人会温声哄我吃药,问我还难不难受。
疼吗?是我应得的,都是我应得的。
父母为我选中了南方许家的女儿,订婚宴前两家的见面我没有去,我知道这样会让路家没面子,也会让那个女生难堪,但她仍然会嫁进来,哪怕她不愿意,哪怕我不愿意。
我订婚了,第一次见到许清言,她……还挺特别的。
没有反抗家族,没有耍脾气,没有谈感情,她冷静的让我提前想过的无数种预设像一场笑话。
订婚当晚她问我有没有认识的纪检的朋友,我有点无语,她像真是闭着眼睛嫁进来的。
我说我就是纪检的,她震惊,平静,坚定,然后拉着我问了很多关于考试的事情,她想考纪检?
据我所知,她有自己的公司,她出嫁家里也给了很多陪嫁,钱和事业她都是不缺的,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的去考纪检?
不等我思考出答案,我安排跟在景仪身边的助理就打了电话过来,景仪拍戏受伤进了医院。
我几乎没有思考的起身,她在阳台,我敲了两下门,她抹了一把脸回头,她哭了?
没心思管太多,只说了一句临时有事去杭州,我就匆匆离开了。
景仪的伤挺严重的,锁骨骨折,我陪了她两天,然后飞回北京工作。
再见到许清言,是在婚礼,她说她考上了,我其实早就知道了消息,原本想着如果她准备的不好,我就让人去打点打点,结果她很争气,面试笔试都是第一名。
我这一辈子结过两次婚,许清言确实给了我一个很难忘的新婚夜。
她直白的告诉我,她暂时不想要小孩,她知道景仪,我们以后会离婚,如果不是家里压着,她根本不会和我结婚。
景仪助理的电话打进来,我没接。
新婚夜,无论如何,我需要尊重她。
想起订婚那天晚上她在阳台上的失态,当晚季颜跟疯了似的找一个人的消息,我们查人是常事,但查到明目张胆兴师动众的很少见。
我让人打听了一下,她要查的人叫迟叡,是她的初恋,现在在军队,是特种部队,季颜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的。
「你找的人在部队」
她愣了一下,「随便他在哪儿吧,最好永远也别出现在我眼前」
她的神情太过熟悉,我在那一瞬间私自揣度她坚持离婚的理由之一或许是因为迟叡。
「那怕是不能了,除非你一辈子都不往上升」
那么刻骨铭心的人,真的不会想再见一面吗?
我是做不到的,因为我和景仪又牵扯到了一起,我护着这么多年她没受过欺负,如今也不能受欺负。
我们陷入漫长的拉扯,分分合合,争吵无数。
我累了。
最后一次争吵过后,没多久她找了个男朋友,那男的长的还行,性格不行,家世不行,品行也不行,我查完,梁哲远笑我。
「你这是看不得旧情人找下家,要说好,有几个比得过你的?」
一杯威士忌下肚,我没回应他的揶揄,他笑着,偏头看向窗外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夜景,「上次应酬看见你妻子了,她和景仪简直是两个极端」
「她确实挺极端的」想起为数不多关于许清言的回忆,我笑道。
梁哲远偏头看着我,有些稀奇,「说来听听?」
「她想把她爹送进去」我想了想,精准总结。
梁哲元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真的假的?」
「她想离婚,你说真的假的」
「她疯了吗?」
「谁知道呢」
「离婚了能不能让她考虑考虑我?」梁哲元欠搜搜的开玩笑,「她这可太特别了」
一个抱枕飞过去,梁哲元笑着接住,「她的身世,工作,性格,工作场上的手腕,简直完美符合我爸妈对儿媳妇的标准,可惜啊」
「她不是你能驾驭的了的」
梁哲元嗤笑,「说的好像你能一样」
我也跟着笑,确实不能,她看着比我还利落,说真的,她像个洒脱的勇士。
第三次见许清言……应该不算见到,因为我喝多了。
我以前应酬偶尔也会喝醉,景仪总是会接我回家,给我准备各种醒酒的东西,我胃不好,她也去学各种养胃的菜品。
我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动了一下胳膊,酸疼,眼镜也没摘,被子掉在地上,衣服皱巴巴的,一起来浑身哪哪儿都不舒服。
茶几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我出差,早饭在锅里,吃完把碗刷了再走”
「……」
从没享受过这个待遇。
我妈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周末回老宅吃饭,我给她打电话,她像是很忙,或者只是单纯不想跟我说话,「没事挂了」
我纠结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了谢谢,至少没让我露宿街头。
「真感谢我的话还是来点实际的比较靠谱」
「想要什么?」
「随便给点你能给吧,遵纪守法的前提下」
看出来了,她挺怕我进去的。
回老宅就免不了被催生,我看她闷头吃饭,心底叹了口气,亲自上阵应付我妈。
我问她的想法,她反倒问我和景仪这么多年有没有孩子,我愣了一下,「没有」
她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让我再去做一次婚检。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骂她有病的欲望,只干巴巴说了句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她,我好像一次都没赢过。
她再次提起离婚,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状态挺好的,不太明白她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离婚,在她的视角就算是为了迟叡,那也得等她能有他消息再说吧。
可她说,「因为我全部的野心就是自由一生」
我问她离婚后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不太认真的说,「我喜欢投资,喜欢赚钱,喜欢看蓝天白云晒太阳,我到时候一高兴把全部身家捐了也不一定,或许我到时候还会说出什么有哲理的话,例如放弃是勇敢的开始」
她对自由的幻想,让我有点心动。
她身上有我羡慕的勇气。
身居高位太久,有些东西一开始是别人架着你,时间久了,你自己也没办法去弯腰了。
这是一种无形的禁锢,画地为牢,享受又折磨。
可她似乎有冲出去的可能。
我对我的妻子,开始更上心了。
我们去做了婚检,然后我搬去公寓和她住了一个月。
她是真的不喜欢我,哪怕在床上,她都像在办公事,视死如归的表情让我觉得她在加班,哦,她加班的表情应该都没这么坚毅。
一个月,我们的任务圆满完成,她拿着验孕棒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她松了口气。
我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悲。
我未来的孩子,有一对并不相爱的父母。
我知道她不想看见我,所以我说叫阿姨来照顾她,她没拒绝。
对于怀孕这件事,我父母很高兴,礼物红包基本是一直不断,我爸亲自给她领导打电话让他照顾她。
初为人父,我自然也是欣喜的,我欣喜的方式是给她公司送了几笔大单,比起我直接送,她应该会更乐意看见自己赚到更多钱。
冬天的时候她生了一个男孩儿,我爸早早就准备好了名字,海晏河清,路晏清。
我爸妈都围着孩子,我坐在床边,她的视线也落在婴儿床上,虽然笑着,但眼中却没有多少欢喜。
我让她给孩子取个小名,她说就叫阿渔吧。
阿渔,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我明白了,她不会为任何人停住脚步,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孩子。
爸妈本来是让陪护守夜的,但我自告奋勇的留下了。
她是顺产,行动上要比刨腹产的好一点,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很相信我。
我了解过产后各种问题,所以在她半夜上厕所时我一直守在门外,可她从没向我求助过。
除了第二天下午她突然情绪崩溃哭了一场,整个生产休养期间,她平静的像生了个假孩子。
我担心她产后抑郁,请了几个护工轮流照顾她,特意嘱咐她们,要注意夫人的情绪,不能让夫人累到,她累了要把孩子抱出去让她休息,孩子哭了也要抱出去哄。
她们夸我对她上心,可她为我生了个孩子,我这样不是应该的吗?
我有些茫然,我突然发现自己以前对景仪好像也没有很好。
我爱她,我给她我能给予的一切,可我又从未理会过她灵魂的出口。
因为爱,所以把太多事情当成理所应当。
因为不爱,所以愧疚补偿。
产后三个月左右她就回了职场,阿渔在一周岁左右断奶被送回老宅,工作日她下班后会回来看他,休息日她会在老宅住上两天,我工作日偶尔回去,休息日至少也会抽出一天去陪孩子。
她已经在她能力范围内尽量去做一个好母亲,我也在努力做一个好父亲。
景仪的男朋友确实是人品不行,事情闹大了,她的经纪人唐姐久违的拨通了我的电话,景仪重度抑郁,她希望我能看在过往情分上帮帮景仪。
我让人压了新闻,撤了热搜,处理了她男朋友,摆平这件事。
我去见了景仪,她把自己锁在卧室,谁也不愿意见。
我花了半年,往返飞了很多次,景仪终于走出了那间屋子,她开始接受治疗,我陪着她,我想,等她好了,我就离开。
许清言和我仍旧维持着除了在老宅基本不见面的状态,她能力很强,办事妥帖,升的很快。
对于我和景仪的事情,我想她是知道的。
阿渔八岁那年我们离婚了,许清言解决她家,我解决我家,后来我才知道,她根本没去解决她家。
她是真的有把她爸送进去的想法。
她开始四处旅游,我有她微信小号,基本每天都是各种不同的风景。
离婚后,她很快乐。
景仪经过她前男友那一遭,变了很多,从前都是我把东西捧到她手边,现在她会主动跟我说要什么,她很少再去计较什么,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像单纯的金主和金丝雀。
我还是会偶尔和许清言见面,仅限于接送阿渔的时候,其实完全可以让司机接送,但我还是每次都会挤出时间亲自去。
偶尔会小坐一会儿喝杯茶,聊聊近况,我很羡慕她的生活。
我爸出事那段时间我忙的焦头烂额,基本每个环节都打点过了,但迟叡就是死咬着不松口,甚至还有往大了爆的趋势。
我爸被带走,家里那段时间每天都会来不同的人,我怕吓到阿渔,只能把孩子送到她那里一段时间。
我知道她和迟叡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但我没想到她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厚厚两包牛皮纸袋的证据,我不知道她花了多久又费了多大力气才找齐这里面的东西,或许走到她纪检这个位置也不完全是为了摆脱家里。
从银行去往军政大楼的路上,我第一次问她,「值得吗?」
她看着窗外,没回答我,在车快开进大院儿的时候才开口,「谈不上值不值得,有些事情总是觉得遗憾的,所以想着能帮他一点就是一点吧,缘分尽了,情分还在」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楼,迟叡就在楼上,「我知道他这几年的行动,我还在想,或许他不需要这份东西也能实现这场复仇,没想到……也算派上用场了吧」
我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有点难过。
迟叡见到我的时候有点意外但不多,他看了一眼楼下停着的车,唇角紧绷。
「你想要的东西」
「她给你的?」
迟叡心里很清楚,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查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年头太久,那个时候各种备份手段又不发达,没了就很难找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谈了我爸的事情。
这次他倒是一反往常,非常好说话。
只是在临走时突然问了一句,「她跟你一起来的吧」
「嗯」
迟叡自嘲的笑笑,把我送下楼,视线却一直在看车停的地方。
她看没看到他我不知道,反正他看不到她,我车玻璃贴了膜。
事情解决后我爸妈非要请她吃饭,我去接人之前我妈拉着我说了好多次,许清言是好姑娘,这次人家这么帮忙,让我有点表示,如果能趁此机会复婚就更好了。
我听的头疼,就算我同意她也不会同意的,她不是一个会将就的人。
我爸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在她下楼后我就上楼挨了顿骂。
我初中出去飙车打架也没挨过这么深刻的批斗,许清言威力如此恐怖。
「你啊你啊,你和那个小明星断了就不行吗?清言这么好的媳妇,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她还跟你妈说你没等到你心里的人,人家什么意思啊,人家什么都给你算到了,还给你留出一条路,给你说说情,让你能把那小明星娶进门」
「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你……」我爸扶额,像是对我怒其不争,「十年!你十年没让她对你有半分心思,你也是有本事!」
事到如今我爸也猜到了当初阿渔为什么一断奶就被送到老宅养着,因为许清言从一开始就打算着离婚,也想过我再娶的可能,这孩子在爷爷奶奶跟前长大,有这份情在,就算以后我再有别的孩子,这也是一份保障。
刚挨完我爸的批斗,就听见阿渔说想让爸爸妈妈一起带他旅游,那一刻我确实有点动摇,她是我爸妈满意的儿媳妇,阿渔也想要爸爸妈妈一起,这么看复婚是个很好的决定。
可当我对上她的视线,我知道,这只能是一个看起来很好的决定,她不会同意的。
昏黄的灯光下,我仔细打量着她。
平心而论,她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她理智,果断,洒脱又勇敢,如果我们相遇的时间再早几年,或许我们会是一对很好的夫妻。
她轻晃酒杯,表情因为红酒的香气露出几分愉悦,「我打算辞职了」」
「接下来想去哪里玩?」
「还不知道,山高路远,人间漫浪,谁知道最喜欢的是哪里?」她抿一口酒,「说起来,你真打算跟我和孩子一起去玩?」
我随口说了个理由,把自己编的像个称职的父亲。
我说了因为她挨骂的事情,她幸灾乐祸的很明显,看着她的笑,我也莫名生出一种勇气,我说,「我打算和她结婚了」
她挑眉笑着和我碰杯,道了一句恭喜。
其实好像也没多少喜悦,拉扯这么多年,真到了这一天,反而觉得平静了。
「辞职前陪我参加一场晚宴吧,带你见一个人」
她撇撇嘴,用酒杯虚指着我的方向,「路昭,你有时候真挺爱多管闲事的」
我笑笑,「你日子过得太舒服,我总归是看不过去的,得给你制造点障碍」
有些事情,总要有个终结,所以我自作主张的帮她做了这个决定。
既然已经决定做一个自由的人,那就不要有其他牵挂了,我自私的想着,或许是因为我根本不在她牵挂的范围之内,所以想把迟叡也从她心里扫出去。
我看着他们在人群中遥遥相望,眼中是只有彼此看得懂的情愫,心情抑制不住的有些烦闷,他们之间的气氛像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那中间的漫漫年岁是他们的秘密,是旁人无法动摇的坚定。
迟叡后来来找过我一次,那是在我和景仪婚礼之前。
他找了我又不说话,只闷头喝酒,我猜他是在许清言那里碰了钉子。
「她想要自由,你要是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就别去打扰她了」
他不吭声,我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他的位置和我不一样,他不能辞职。
对一个注定失恋的人,我很宽容。
那天我陪他喝到半夜,叫人把他送回家。
我和景仪的婚礼很简单,只有一些朋友过来,我爸妈仍旧不愿出席,时至今日,有许清言这么一个儿媳在前头,我明白他们看不上景仪的不止是家世,还有能力。
我和景仪结婚,我爸妈同意的条件是我们不能再有孩子,路家的继承人只能是阿渔。
我同意了。
我们婚后的生活过得很平静,我支持景仪的事业,许清言无形之间教会我的另一件事,爱一个人要理会她灵魂的出口。
她每年会拍一部电影或电视剧,偶尔会去客串一些剧本,我空闲的时候会回老宅陪陪爸妈和阿渔,偶尔会去探她的班。
许清言开始了她的环球旅行计划,阿渔寒暑假随机刷新她的位置,直到一个寒假以后他回来跟我说,「妈妈身边多了一个叔叔,我在老师讲的时政课上看过他的照片,他做过总统,是很厉害的人」
阿渔对他很满意,「他很听妈妈的话,而且对我也很有耐心」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那你有祝贺妈妈找到幸福吗?」
「妈妈说,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她现在很幸福」
阿渔想起什么,蹬蹬蹬跑到楼上,「妈妈让我给你们带了礼物,这是你的,这是景仪阿姨的」
每份礼物上还别着一张手写贺卡,我先接过自己那份,略显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许清言祝
景仪那份明显比我的更精致,包装盒上还带着一朵绒花,我看向那张贺卡。
“我将玫瑰藏于身后,风起花落,从此鲜花赠自己,纵马踏花向自由。”
———许清言祝
唇角不自觉的勾起笑意,纵马踏花向自由,她确实做到了。
想来此后余生,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浮云岁月长,万事惬意。
【Joshua番外】
落日归山海,烟火向星辰,我于日暮时分惊鸿一瞥,遇见我此生的月亮。
那时我的父亲已经做了三年的总统,在此之前,他是一位合格的商人。
我是我们家族最小的孩子,所以在大姐她们都已经到政坛大显身手的时候,我还被困在学校里,偶尔还要应付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刺客。
遇见她那天,我的保镖还在教学楼里处理残局,我有些烦闷,江边日暮的晚风带着凉意,我看见长椅上她模糊的轮廓。
黑色的长发,有几缕轻柔的随风飘着,她看着江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看上去快碎掉了。
我鬼使神差的走近,她侧目看了我一眼,嗯,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我有一瞬间的惊讶,因为她看着很……聪明?或者说,她看上去很有野心,她的眼神带着很强的侵略性,我可耻的心动了。
我爸年轻时酷爱美女,哪怕现在年纪大了也一样,所以从小到大,对美女我可以说是识人无数,环肥燕瘦长相各异,但都会不约而同的讨好我,以此来讨好我爸。
很无趣,这些在我看来还不如打两局游戏来的有意思。
我讨厌带着目的来我身边的人,她们在浪费我的时间。
她只看了我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一个人发呆。
「你好?」我试探着坐到她旁边,她貌似不太想理我,起身准备离开。
情急之下,我拉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劝你离我远点儿」她有点凶,路灯亮起,我清楚的看见她眼里的警告。
「我不是坏人」
她掰开我的手,「我是」
「???」
我下意识松开手,她走远了,我的保镖才从暗处走出来,「少爷」
「处理好了?」
「是,刚才那位……」
「不知道」我有点烦,她还真是个会挑动人情绪的‘坏人’。
我不是没搭讪过女生,不care我的也有,但很少,不care我还反将一军的,只有她一个。
突然怀疑自己有点什么奇怪的癖好。
我当然不可能轻言放弃,我查到她的信息,许清言……我默念着她的名字,嗯……这个背景让我有点头疼,不过这边这样的人也不少,交好没问题,谈恋爱的话就有点让人顾虑了。
不过看她的态度,我的顾虑好像有点多余,她根本不想和我谈恋爱!
她看着总是丧丧的,她很喜欢去江边吹风,我毫不怀疑她可能会在其中某一瞬间突然冲出去跳进江里,但她没这样做。
突然有一天,她扭头问我,「你真的对我很感兴趣吗?」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一见钟情」
那一刻,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我说,「好,那我们在一起吧」
幸福来的太突然,我有些犹疑,然后当晚把人拐进了我的公寓。
她看上去并不是真的想和我恋爱,但我不介意,因为就算是她想找一根救命稻草,她也只抓了我这一根。
她心里有我!!!
她没有在上学,日常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她晚上入睡很困难,睡眠很浅,白天也睡不好,大多时间都昏昏沉沉的,为数不多愿意动一动的时间就是从公寓走去江边。
她也不爱吃饭,我最开始以为她吃不惯西餐,后来发现中餐她也不爱吃,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吃东西。
我带她找了最好的医生,可收效甚微,我怕我哪天回家看到的就是她自杀的场景。
我开始带着她一起上课,困了可以靠在我身上,无聊可以打游戏听歌,下课我会带她多晒晒太阳走一走,偶尔有什么活动我觉得她可以参加的也会拉着她一起。
有时候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养活,也挺有意思的。
她……总体来说很乖(其实是懒得反抗),所以很多事情即便有点无趣她也愿意陪着我。
「我觉得你家人很有眼光,给你取了Joshua这个名字」她懒洋洋的靠在我的肩上,手指穿过指缝和我十指紧扣,「有时候真的会觉得你像是来拯救我的天使」
我笑笑,「所以被神眷顾的孩子要快乐一点,不然我这位使者可是要被治罪的」
她仰起头轻轻吻了吻我的侧脸,「嗯,我会努力好起来的」
我的父亲知道了她的存在,但他并没有过分插手,他以为我只是玩玩,毕竟美女那么多,他是不愿意停留在某个人身上的。
我们一起逃离无趣的舞会,听过午夜的钟声,淋雨跑在大街上,一起在厨房研究新菜品,一起骑马,一起打球。
有一次我刚参加完一个活动,回到公寓她不在,西装还没来得及换就跑出来找她,结果她在地下一层一个人练习打桌球。
看我过来,她只看了我一眼就继续瞄准桌上的球,可惜她发力不太对,总是打不进。
打的恼了,索性用台球杆挑着我的领带把我拽过来,她靠在台球桌的边上,看着有点委屈。
我低头看了一眼松掉的领结,笑的无奈,「怎么,不玩球改玩我了?」
她挑眉,伸手搂住我的脖子将我拉近,我将她圈在我和台球桌之间,她没说话,只是仰头吻上我的喉结,她情绪不太对。
我微微直起身,「怎么了?不开心?」
「我要是有一天消失了,你会找我吗?」她把头埋在我的肩上,闷闷的说着。
「你不会消失的,消失了我也会把你找回来的」我把人搂在怀里,她没吭声,我有点担心是不是我连累她了。
「下周和我一起去演讲现场吧」我温声哄着她,五年一次的大选已经拉开序幕,我父亲仍想参选,我和姐姐们也要去演讲现场助威。
「好」
我低头轻吻她的额头,等大选结束,我想带她去其他国家旅行。
她抬头吻上我的唇,或许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我们可能没有再一起旅行的机会了。
大选在即,我被我爸勒令搬回总统住所,临走前我给了她一张机票。
「下周我来接你,别忘了」我拍拍她的头,她看着机票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和我说知道了。
演讲前一天,我被家里强制跟她们一起行动,我给她打电话,电话打了不知道多少个,都是关机。
妈妈抢走我的手机让保镖把我带上飞机,直到演讲的第二站我才知道她被家人带走了。
她走了,不告而别。
大选是个有点漫长的周期,从一月开始,十一月结束,这期间我和家人都不能出任何岔子。
即便如此,我父亲还是在五月的时候突然面临多条指控,别人在拉选票的时候,他还要打官司。
如果他这次能当选,这些指控自然不成问题,可对方是有备而来。
父亲在大选结束后消沉了一阵子,做总统是他的梦想。
不过不久他就又把热情重新投入到事业上了,脱离了总统儿子的身份,我去找她也更方便一点了。
我马上要登机了,保镖把我抓回去了。
我都已经没用私人飞机了他们怎么还查的这么快?!
我妈给我安排了很多美女相亲,超模,千金小姐,名校高材生,还有和她长相相似的东方女人。
「妈,我不需要这些」
「那群人正在找你爸爸的把柄,你这时候去找她,出卖国家机密这顶帽子马上就能扣你爸头上!」
「……」我妥协了,但我爸并没有因此逃过一劫。
他仍旧想竞选总统,因为这一任总统的乱搞一通,现在有很多人不满,我爸认为这是他的机会。
他的支持势力不断壮大,现任政府不得不对他下手。
我父亲在大选的前一年被送进了监狱,罪名是出卖国家机密。
他的支持者游行示威甚至有人企图冲进总统住所,想用这种方式对当局施压放了我父亲。
但迎接他们的是我父亲畏罪自杀的消息。
他们越是闹,当局越是怕,在监狱里弄死一个人,太简单了,哪怕那个人是前总统也不例外。
姐姐们接管了家族的大部分生意,而我,在大选结束后进入政坛成了一名政客。
我父亲是绝不可能畏罪自杀的,他是宁愿受千夫所指也要活下去还要活的更好的人,怎么可能会畏罪自杀?
有金钱铺路,这条路起初走的还算顺利。
新上任的总统想的很好,可上一任扔下的烂摊子越收拾越大,还有各方势力掣肘,成了总统,百姓只是考虑决策的一小部分因素。
我熬了十年,在确定参与大选的前几个月,我把母亲和姐姐们都送出国,家里的资产也转移了一半。
即便我真的出事,她们也能活的很好。
听说她已经结婚了,在收到她订婚的消息以后我去查过她丈夫的资料,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同意嫁给他。
她不是一个眼里容得下沙子的人,至少在我记忆里是这样的。
正式大选那一年她怀孕了,我看着下属传回来的照片,她要做母亲了,她那样娇气任性的人,我想象她成为母亲的模样,她大概会带着孩子一起胡闹。
我看着照片出神,我缺席的日子里,她身侧的空白总要有人补上。
挺好的,她如今生活安稳,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总比跟着我冒险强。
十一月,大选结果出来,他们都为我庆贺,驱车前往酒店的路上,我看见路边的流浪汉成群的聚集,有人被抢了背包愤怒的大骂,有人明显是吸了东西摇摇晃晃的浪荡,我静默的看着一切,酒店里又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我直到凌晨才从人群里脱身,酒精的作用下我拨通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我想做的事情太多,或许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
我久违的听见她的声音,我有些恍惚,这简直像在做梦。
「喂?」我听见她不确定的询问,恍惚间,我撞到了门口的花瓶。
「嘿,有没有兴趣离个婚来做第一夫人?」我问她,她没有回答。
我也没想要她回答,就算她敢答应,我也不娶她,我怕我保护不好她。
「许清言,我想你了,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
「你还欠我一句我愿意,我一直记得」
我没想哭,可我忍不住,她的声音听的我鼻头发酸。
她和我说对不起,谁要她的对不起?我自嘲的笑着,我情愿她骗我一句什么都好,唯独不是这句对不起。
她问,「你不是应该在庆祝?」
「是啊,庆祝我将无我,庆祝我将担起这伟大的祖国」在其位谋其事,在宣誓以后,我会正式成为他们的领袖,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头人。
「在我对着宪法宣誓之前,让我最后再自私一会儿吧」
「亲爱的,你愿意成为我的夫人吗?」
我固执的又问了一遍,可她还是不愿意回答。
「不怕我去做间谍吗?」她转移话题的技术一如既往的烂。
「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如果你想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不过不是现在」
我和我父亲不同,成为总统不是我的理想,我走上这条路起初只是为了复仇,仅此而已。
她还是说了那句我愿意,眼泪无声打湿床单,我听出她自认为掩饰的很好的情绪,心脏有些酸涩,她又要哭了。
「亲爱的,别难过」我不能在你身边哄你了。
「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好难过,你的灵魂在哭泣,像要随时消失一样」
「可当你看向我时,我又想,你一定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你的眼睛,是我看到的所有人里面最有野心的一个」
「亲爱的,不必为曾经的事情感到难过,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其实我现在很庆幸自己仍旧孤身一人,这样我就不必害怕我无法分心保护好我的妻子」
「我的敌人永远不会看见我的软肋,我已经没有软肋了」
我想告诉她,喜欢她是我心甘情愿,一见钟情很美好,她也很美好。
我很庆幸她如今不在我身边,不然我可能根本不敢冒这个险。
只是这条路太长,太孤独了,我还是会在某些时刻想起她,幻想如果我父亲没有做总统,我只是一个普通商人的孩子,我们会怎样。
「唔,我有点困了,亲爱的,和我说一声再见吧」我说,希望我们还能有下一次再见。
她说了再见,却迟迟没有挂断电话,我隐约听见她的啜泣,我想说别哭,可最后出口的却是,「挂了吧」,我说。
再听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飞到她身边。
红色按键消失,手机恢复拨号界面,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上任后我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我只有五年,太短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事情我没有时间迂回,只能进行单刀直入的去做。
我签署过很多法案,很多昔日的朋友在利益受到伤害后成为我的敌人,我开始漫长的被刺生涯。
大多刺杀都是不会被公众知道的,除了视察以外我从不会去医院,因为那会引起民众恐慌。
即便如此,我连任的十年时间,还是有几次刺杀是压不下去消息的。
最严重那次我母亲从国外赶回来,医生在两天之内下了十几次病危通知书。
所有人都以为我熬不过来了,我听见我的律师给她打电话,因为我把我的遗产留给她一部分。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的律师挂断电话后和我碎碎念让我快点醒,那位女士不要遗产,他让我起来再想个解决办法。
那一刻,我想我或许该换一位律师了,他不太靠谱的样子。
昏迷了一个多月,我醒了,嗯,既然她不要遗产,那我就以后亲自送给她吧。
在医院躺了三个月,我执意回到总统府邸。
当初那些陷害我父亲的人都落得了应有的下场,国内民众的生活也越来越好,虽然贫富差距仍旧很大,但肉眼可见的街边的流浪汉变少了,那些脏东西虽然暗地里仍有流通,但已经少了很多了,治安也明显改善。
我想我或许也该为自己活一活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听说她离婚了。
刚卸任那一年我还是很忙,媒体看我看的死死地,加上我旧伤复发,之前身体没养好,被我的医疗团队勒令静养了一年。
第二年的时候我听说她辞职了,我处理好手头上的生意问题后下属告诉我她正在冰岛。
我乘着私人飞机到了冰岛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原因是她当时看着心情确实不太美丽,我怕我一出现她会把我当撒气桶,这可一点也不符合我想象中美好的重逢画面。
我和她住进同一家旅馆,本想着和她在万年冰川来一场偶遇,花都空运过来了,可她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出过门。
没办法,我只能去敲响她的房门,她问我是谁,我坏心思的没有出声。
她把门拉开一条缝,很好,她认出我了。
这么多年,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她探出脑袋,「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追求真爱」我笑着,把一大束戴安娜玫瑰一把塞进她怀里,「surprise!」
她抱着花,语气平淡的说,「谢谢,但我没有开启下一春的准备」
「我知道你在环球旅行,我可以做你的同伴」我自信的掏出西装口袋里的黑卡,「我相信你会很需要一位为你提包的绅士」
我了解她,她不是一个经得起诱惑的人,尤其是对我。
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跟她开始一起旅行。
我说我在医院休养了一年,现在身体很好,而且我一直有在运动,身材很棒。
我期待的看着她,结果她只是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在出门以后多往我身上挂了几个手提袋。
我委屈的瘪着嘴跟在她身后,她在前面走着,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知道她一定在偷笑!
礼堂的钟声惊起广场上的白鸽,晚风吹起她的裙摆,在风中扬起浪漫的弧度。
她笑够了终于想起哄我,「嘿,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我哼了一声,她明知道我最想吃的是什么!
她凑过来亲了一下我的脸,我又不争气的答应了,「说好了,我要香草味儿的!」
我们在每一个国家都会停留很久(除了冰岛),后来我在意大利见到了她的孩子,叫阿渔。
阿渔很像她,很乖,我挺喜欢他的。
她说阿渔以后也是要从政的,我说这么小就确定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她说这算家族传承。
好吧,我不是很理解,但不妨碍我偶尔会教阿渔一点东西,我想他以后肯定会用的到。
我们每年会和阿渔相处四分之一左右的时间,其余时间是我们的二人世界,我很喜欢这种一人撑伞两人行的慢生活。
每天早上起床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我总会搂着她再赖一会儿,直到日上三竿,才和她一起起床。
余生路漫漫,山野万万里,春来秋往,我们来日方长。
【阿渔番外】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父母和别人不一样,我一天里见到妈妈的时间大概只有两小时(算上吃饭),我一周里见到爸爸的时间大概是三天。
他们很少一起出现,就算一起出现也像两个关系不错的陌生人。
我见过舅舅,他说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妈妈以前是个很活泼的人,现在这样……后面他没有说下去,我想,她现在这样或许是因为生了我。
别人都说,女人生了孩子就会变得不一样,我有点难过,我的妈妈好像是因为我变得不快乐的。
爷爷退休以后最大的乐趣就是带着我去和他的老朋友们钓鱼,他们偶尔会提起我妈,有一次一个爷爷说漏了嘴,让我知道我爸在外边还有一个家。
我不懂什么叫情人,所以我认为那是爸爸的家。
虽然爷爷及时打断了他,但我还是难过了好久。
妈妈很温柔,温柔到让我觉得她根本不在意我,无论我闯什么祸她都会冷静的处理好一切,偶尔我会觉得她比爸爸更像爸爸。
她告诉我,人生是自己的,没人该为别人的人生负责,当然,她会为我的人生负一部分责任,因为她生下了我。
我八岁那年他们离婚了,其实早就该离了,反正他们的生活状态跟离婚没差。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交替式的关爱,偶尔奶奶会跟爷爷说心疼我,然后给我很多很多钱。
因为这份愧疚,我认识很多爷爷奶奶,他们……挺喜欢我的(也许是喜欢我身后的路家),他们的孙子孙女被理所当然的送到我身边和我成为朋友,他们的孩子我偶尔也会见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爷爷怕他走了以后我爹不守承诺提前给我铺好的青云路。
话说回来,我妈离婚以后开始四处溜达,我每次找她她的背景都是陌生的地方,她会和我说哪里好玩,我放假了要带我去哪里,她从不过问我的课业,她相信有我爷爷奶奶和我爸在,他们就算为了路家的门面也会把我的学习管好。
事实上,她说的没错。
在我十岁的时候吧,家里出了事情,我很少看见那么多陌生人形色匆匆的出入房子,奶奶拉着我独自待在房间,我看着她,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我看得出来她的恐惧和心慌,所以我只是握上她的手,安慰她会没事的。
奶奶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把我搂进怀里,过了半晌,像下了什么决心,说,「会没事的」。
我那时候不知道,后来很久很久以后奶奶快不行的时候和我说,她当时想,如果必须要进去一个的话,她就把事情都揽下来,路家还需要爷爷坐镇。
她还没来得及实现她破釜沉舟的想法,这件事就解决了。
爷爷消失几天回来后沉默了很久,把我叫到书房让我签了一份东西,他和我说,他这辈子做过很多事,有好的,也有坏的。
但他觉得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选了我妈妈做儿媳,还有我这么一个好孙子。
我好吗?我应该还不错,我妈说我比她年轻的时候厉害。
那个周末的晚上奶奶跟我说让我去撮合撮合我爸妈,孩子永远是父母的软肋,或许我去她就会心软。
我是不大愿意的,离婚后妈妈很快乐,她的笑容都比以前多了。
可我还是点点头,因为季颜阿姨说妈妈要辞职了。
我想,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能享受一家三口的时光。
我向他们提出想一起出去玩,爸爸很明显是要看妈妈的意思,嗯……我妈同意了。
我们一起出去玩了半个月,那是我一生中和父母经历的最长的也是唯一一次家庭之旅。
我们拍了很多照片,旅行结束后他们直接把相机送给我,我做了一本相册,唯一一本。
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妈妈在送我到初中报道以后就飞到国外了,晚上放学的时候是爸爸来接我。
又是这样,像轮班站岗的士兵。
我爸在我妈出国没多久就再婚了,那时候我妈正在沙滩上晒太阳,我在拎着小桶四处挖贝壳。
等我回去,我爸带我和那个阿姨吃了个饭,他告诉我他不会再要小孩,但其实我没有很在意,妈妈跟我说,人生是要自己争取的。
我仍旧生活在老宅里,和爷爷奶奶一起。
我很少见姥姥姥爷,姥爷不是很喜欢我,我妈知道以后笑着跟我说,没事,我姥爷也不喜欢她。
我舅舅倒是很喜欢我,每年我都会收到两份很正经的礼物,一份是我的生日礼物,一份是我妈妈的生日礼物,我问妈妈怎么办,她说拆开看看我能不能用,能用就用,不能就留着送人。
她好像也不太喜欢舅舅,但又没有很讨厌,用漠然这个词更合适。
我每年寒暑假都会去投奔我妈,随机刷新我妈的地图坐标,最离谱的一次她在一个连国际航线都没有的国家,我拖着行李箱灰头土脸在机场找到她的时候她刚灰头土脸的从树林里钻出来,头发上还带着细细的树杈子。
我问她去树林干嘛,她说去冒险。
看见对方狼狈的模样,我笑她幼稚,她笑我像逃难的(其实她比我更像哈哈哈)。
还有一次在马其顿,她没来接我,我按着她给我的定位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着小船飘在镜面似的湖面上,远处是雪山,天上是蓝天白云,我站在森林边缘。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如果她没有和我比赛划船的话就更好了。
我对冰岛很感兴趣,主要是想看看万年冰川,她说她先替我探探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再见到她是在意大利,她身边跟了帅大叔,浅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很有异域风情,我刚想夸她审美不错就觉得这帅哥看着有点眼熟。
哦,我好像在时政课上见过他,Joshua,当过总统来着。
我看向我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看了我一眼,「如果觉得说了我会揍你,那就不要说了」
好吧,我不说了。
Joshua很有意思,我挺喜欢他的,他和我爸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他浪漫且大胆。
就是有点不太讲义气,偶尔会在我妈面前卖队友(我)。
他偶尔会教我一些书上学不到的东西,嗯,言辞有点犀利。
我妈也不管,只是极少数时候听到一些太离谱的会制止一下。
我十七岁的时候遇到一个女生,她挺惨的,恋爱脑的妈、好赌的爸、不成器的弟弟、重男轻女的家。
我跟我妈说,我好像有点儿同情心泛滥了。
我妈说没事,我也不能哪儿都像她,总得有点遗传我爸的地方。
我无言以对,她又说,「去吧,给年轻的你爸上一课」
我挂了电话,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听下去就不礼貌了。
高考后我和她表白了,她狠狠拒绝了我。
我有点难过,但我没放弃,我听说她没参加高考,我去查了一下,她考试那天她爸妈把她锁在家里了,她翻窗爬楼,从三楼摔下来被送医院了。
所以那时候我一直联系不上她。
有点心疼,所以我又找到她,问她要不要复读,我可以借她钱。
她说她可能还不上,我说你考上好大学以后就还上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
她高四那一年我给她找了个房子,安排了一个女保镖住她对面,每天暗中接送她,她不知道。
她家那边我处理了一下,但没把人送进去,只是他们大概也没心思来骚扰她了。
爷爷年纪很大了,但他精神很好,一点也没糊涂。
他知道了这个事情,很生气,觉得我跟我爸一个样儿,比我爸还不成器。
我没辩解,该打就打,罚完了我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一年后她考上了一所不错的985院校,整个大学她过得有点辛苦,各种兼职。
在她大二那年,她还了我的钱,然后我们在一起了。
她不愿意去参加我们的各种聚会,我也不强迫她,我知道她的想法,所以我等。
他们笑话我找了尊难请的佛,还有人说上次看到她在做家教,我笑着,「我就喜欢这样的,你有意见?」
我妈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学着去接受她的全部,好的坏的都是她,所以我从来不认为她做的事情让我丢脸,那是她的生活,即便没有我她也会做这些,凭什么因为有我她就要改变她的计划呢?
我会送她礼物,她一开始觉得贵重不肯收,我说「这也是我的生活,我们原生家庭的差距一直存在,但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来减少这种差距」
我清楚,这种差距是普通人努力一辈子都逾越不了的鸿沟。
她送我的东西大多是她自己亲手做的,我也大大方方的用着,上了大学有两三年没去找过我妈了,也不知道她地图刷新到哪里了。
她大四那年走了选调,我让我爸运作了一下,她工作的地方没有离我很远。
在她正式去工作之前我带她去见了一次我妈,我妈跟我说她刚下飞机,人已经在斯里兰卡了。
我俩特意去买了泳装,一路上她有点紧张,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她做什么都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能看见她紧张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但愿我妈不会让你失望」我笑着说,我跟她说过我妈的一些事迹,她觉得我妈很难以想象。
找到我妈的时候她正在遮阳伞下喝可乐,Joshua躺在她旁边的躺椅上晒太阳,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Joshua突然起身亲了她一口。
我习以为常,但我女朋友就不一样了,她拉着我有点犹豫要不要过去,或许她是觉得我看到这一幕会难以接受?又或许是觉得我们现在过去打扰他们不好?不知道。
Joshua抬头最先看到我们,笑着挥挥手,我妈低头从墨镜里露出一双眼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我。
「阿、阿姨好,我是林意纾」意纾有点紧张,我妈点点头。
「我知道,这小子说过」她拍拍遮阳伞下的另一个位置,「来坐这儿,你去那边买点儿喝的回来,你女朋友喝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我点点头,Joshua把白色的浴巾系在腰间,「我想我也该消失一会儿」
他笑着把我拽走,我回头看了一眼意纾,很好,她快碎了。
「别看了,她又不能吃了你女朋友」
我叹了口气,他根本不懂,我是怕她和我妈谈完顿悟,然后把我甩了。
我好不容易拐到手的。
等我俩拿着两个椰子和两瓶可乐回去的时候,我妈又恢复了躺平的姿势,「看见没,男人,该使唤就得使唤,别省了这小子」
Joshua把椰子递给我妈,「嗯,她说得对」
斯里兰卡太阳太大了,晒得我想哭。
「妈,你就这一个儿子」
「嗯哼,so?」
好吧,我高估了自己在我妈心里的地位。
晚上的时候我们一起吃了晚饭,意纾私下里跟我说我妈妈跟她想的很不一样,因为我跟她说的我妈是个很特立独行的人,她以为我妈会看不上她这种一板一眼的人。
我笑她真是不了解我妈,她心态比我还年轻。
晚饭期间我妈接了两个电话,Joshua问她怎么了,她说去年遇见的被她投资的那个年轻人说他们公司开始进行融资了。
意纾沉默了,我妈问她有没有什么创业的想法,她说她参加了选调。
我妈沉默了一下,看着我,半晌,说了句,「你还真是我儿子」
我被说的摸不着头脑,她也没想跟我解释。
不过我后来也知道答案了,在我的婚礼上。
我们在斯里兰卡待了半个月左右,我妈觉得这里没意思,她和Joshua准备去下一站了。
她说等我结婚以后她可能回国内住两年,带Joshua体验体验东方文化。
她现在旅行有点腻了,没准儿那天就先找个山咔咔定居两年。
她说她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投资了太多东西,或许是运气好,也或许是投的少,大多都是赚的,她钱赚的比花的快。
Joshua的家族也不缺钱,他俩现在想搞点事业都无从下手。
意纾沉默了,或许现在她对我的无奈有点感同身受了。
我妈回国比我预想的要早一点,我爷爷的病房里,我妈和我爸以及景阿姨见面了,意纾也在,我爷爷虽然还是不太同意这门亲事,但也不反对了,可能是因为他也想看我结婚了再走吧。
爷爷看见我妈挺高兴的,我妈给他带了礼物,又陪他说了很久的话,这些年虽然景阿姨很努力的想拉近和二老的关系,但我妈一回来,还是让她有点气馁的。
因为区别对待太明显了。
我看她眼眶都红了,我爸也看见了,叹了口气,到底是没说什么。
Joshua和我妈结婚了,因为我妈想回国定居的话需要帮Joshua拿到绿卡。
我下楼的时候看见Joshua正打电话,他看见我,用颇为傲娇的语气说,「你也知道绿卡很难拿到」
对面说了什么,然后挂断了电话,Joshua有点惋惜的说,「我还没说够呢」
我笑笑,他跟我妈能走到一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嘿,你也知道我和你妈妈结婚了吧」他比我高很多,伸手搭在我肩上。
我点点头,「改口需要给改口费哦」
他摸出一张卡,「叫吧」
「……」轻敌了。
但我还是没叫成,因为我亲爸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我亲妈以及后妈,哦,我手边还站着我后爸,好赤鸡的场面。
那张黑卡被塞进我衬衫口袋,Joshua直起身,「留着下次叫」
说完,他又高高兴兴的凑到我妈身边了。
我爸看见Joshua,有点幸灾乐祸的说,「看来某人彻底没机会了」
「你不是说他娶了老婆?」
「离了呗」这中间还有点复杂,我爸跟我说不要随便做好人,尤其是和异性。
「哦,那挺可惜的」毫不走心。
我和意纾商量后领了证,在我爷爷去世之前。
参加完我爷爷的葬礼,我妈又要走了,她喜欢南方的气候,但Joshua喜欢东北的美食,他们石头剪子布以后决定先去东北定居(实际上是我妈十局六胜都没赢)。
我和意纾补办婚礼的时候我妈来了,走完流程,意纾去换衣服,我爸和Joshua在主桌喝酒,我妈和景阿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景阿姨还是保守了,我妈偶尔会说一点听上去不符合她们这一辈人价值观的话,引得她频频看向我爸。
意纾从通道出来挽住我的胳膊,看向主桌的方向,笑着说,「景阿姨看上去有点无助」
「是啊,我妈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意纾笑了一声,「但她把你教的很好」
如果我是完全在路家的教育下长大,也会很成功,但绝对不会娶意纾,我大概会成为另一个我爸。
运气好或许能遇见个我妈这样的,运气不好就一辈子两头跑?谁知道呢?
晚上意纾饿了,我去楼下餐厅给她带点吃的上来,路过阳台时听见我妈的声音,「我当年就想景仪也是好大学毕业,虽然说是艺术类的,但怎么也不至于被说的那么一文不值」
「我也是很多年后才醒悟」哦,是我爸的声音。
我妈笑了一声,「阿渔一开始跟我说意纾的时候我想,你们爷俩在择偶上还真是如出一辙,都爱灰姑娘」
「我怕他步你的后尘」
他们像是在喝酒,我听见碰杯的声音,我爸说,「他很像你」
「他无意中实践了我当初的设想」我妈说,「我当初就想如果景仪考个话剧院什么的,你俩努力几年也许就成了」
我嘴角抽了抽,突然明白她在知道意纾走选调以后为什么对我说「你还真是我儿子」了。
回到房间,意纾刚好洗完澡出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听墙角了」我放下手里的吃的,回头看着意纾,她被我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你盯着我看什么?」
我摇摇头,不一样,意纾和景阿姨很不一样,意纾性子坚韧,敢闯敢拼,即便没有遇见我,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在想你如果没遇见我会怎么样」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该去洗澡了」她坐到我旁边,打开餐盒。
好吧,确实不重要。
现在没有什么是比洞房花烛更重要的事情了(搓手手嘻嘻)。
很多年后,我走到了一个从没想过的高度,视频里我妈笑着和Joshua说当年没做上第一夫人,现在做上了领导人的妈,挺爽的。
Joshua凑过来,「嘿,记得做个好领导」
我笑着说知道了,他又说他和我妈现在在他姐姐的庄园里,问我们要不要葡萄酒,这里有年份很好的。
我们闲聊很久,久到我妈妈有点困了,她这几年身体一般,以休养为主。
我妈走了以后,我和Joshua突然沉默下来,半晌,他说,「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旅行了」
我有点难过。
他又说,「不过也没什么遗憾的,你已经成了老头儿了,你都有孙女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我妈是个很知足长乐的人,所以她对死亡看的很淡然,早晚是要死的。
我爸前几年去了,景阿姨还在,但身体也不好,一直负责她身体的医生说估计熬不过明年春天了。
景阿姨临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她其实很羡慕我妈,虽然她偶尔语出惊人,但她真的很酷。
我妈是在那年秋天回来的,我扶着她去看了我爸和景阿姨的墓,她在回程的车上开玩笑说,或许她现在就该给自己多烧点纸钱了,她衣食无忧了一辈子,到了底下也不能亏了自己。
她在冬天的时候回了趟老家,拜了姥姥姥爷的墓,舅舅在看到她以后没几天就走了。
舅舅已经病了很久,但一直撑着一口气,没人知道他在等谁。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两年后Joshua也走了,临走前我妈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心愿,他说如果下辈子也能在一起就好了。
我妈说下辈子我不知道,这辈子倒是可以埋在一起。
对于Joshua的离世,我妈看上去没多伤感,只是在那之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到一年也倒下了。
她走前最后一件事是嘱咐我把她和Joshua埋在一起,不要和我爸一个墓园,也不回老家,其他的随意。
我答应了,她也安心去了。
再后来,我也慢慢记不清了。
【迟叡番外】
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
卢民成是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可他最后也是被他的理想杀死的。
我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家里只有一个年迈腿脚不便的奶奶,大约在我四岁时候的某一天,奶奶睡着以后就再没醒过来。
我找了村里的人过来,他们说奶奶死了。
死?什么是死?我不知道。
他们要把奶奶埋进土里,我不许,他们说奶奶要到土里睡觉了,我不该打扰奶奶。
于是,奶奶的房子从漏雨的茅草屋变成屋后一个小小的土包。
回到茅草屋,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
过了几天,奶奶还没睡醒,我实在太饿了,可家里没有吃的。
于是,我开始过上了乞讨的生活,脏兮兮的小孩儿去敲响了一户的房门,但那时候村里很穷,谁家余粮都不多,接济一个小孩儿,一天两天可以,时间长了谁也不愿意。
受的白眼多了,我也学会了看人脸色,开门以后如果对方表情很不耐烦,那我就要赶快走了,不然会被骂,遇见心情不好的,被踹几脚也是常事。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年,又或许是两年,我遇到了卢民成。
那时候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某一天,我从村头走到了村尾,没人再愿意给我吃的,因为今年一直没下过雨,谁都知道这不是好光景。
可我太饿了,我想,山上或许会有什么吃的,奶奶之前也会上山,让我一个人在家等着,她回来就会带回来吃的。
我没找到吃的,山里晚上黑黢黢的,我遇见一只‘大狗’,它慢慢靠近我,我转身想跑,它把我扑倒了。
它的口水滴到我背上,我听见它在我耳边呼噜呼噜的声音,像要随时要把我撕碎。
是卢民成,举着一根火把和一把砍柴的大刀冲过来,吓跑了它。
他说那不是狗,那是狼,今年光景不好,它也是太饿了,不然一般不会到山脚来的,它认识砍刀,知道这玩意儿会要了它的命。
我被吓傻了,他把我捡了回去。
他和我一样,家里也只有一个人,我看着他进进出出,不敢说话。
他桌上摆着旧书,见我看过去,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之前帮村长背苞谷去镇子上卖的时候捡的」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帮我用酒处理了伤口,我疼得眼泪直往外淌,他按着我,「它爪子不干净,你忍一忍」
卢民成没问我是谁,我是哪家的,也没说把我送回去,当天晚上,我挤在他小小的木床上,睡了奶奶离开后第一个安稳觉。
他平时要去帮村长家干活儿,这样能换一点吃的,他家没有田地,村里容不下他,所以他才被赶到山脚这个位置,山上有狼,没人愿意住这儿。
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在。
他看了我一会儿,没说什么,把手里的窝头掰了一半给我,对我说,「吃吧」
我看看他手里的另一半,小小一块,我咽了咽口水,摇摇头。
太少了,他自己都不够吃。
他把窝头塞到我手里,「小孩儿,你叫什么?」
叫什么?我不知道,他们都叫我迟小鬼,扫把星。
「迟小鬼」我啃着窝窝头,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明明他自己过得也不怎么样,却还是决定收留我,他跟我说,「以后你不叫迟小鬼,你叫迟叡」
迟叡?他手把手教我写自己的名字,叡字真的好难写。
那一年果然不是好光景,村里有很多人出去打工,他给村长家干活儿拿回来的吃的也越来越少,他决定跟他们一起出去。
他说我应该回去看看我奶奶,我去了,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占了这个院子,房子快塌了,院子里被堆满了各种杂物,无处下脚。
我七扭八拐的走到奶奶的坟头前,给她磕了三个头,说,「奶奶,我要走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我离开了那个小山村。
卢民成在镇子上找了份工,我俩没钱,在桥洞底下住了一个月。
第二个月拿到工钱,他找了个很小很小的房子,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小桌子,一个瘸腿的板凳和一个已经生锈的脸盆架。
我大概已经五岁了,我也不知道我几岁,最后是他拍板说我五岁了,因为好记,这样他就刚好比我大十二岁。
大概过了一年,我被他送进了学校,他说我要好好读书,读书才有出路。
他二十岁的时候我们镇上出了事情,他干活的地方两伙人打起来出了人命,那个老板害怕赔钱卷铺盖跑了。
那晚他抽着烟在门边坐了好久。
然后我们就去了比镇更大一点的地方,他换了几次工作,最后找了一份开车的工作。
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他以这样一种方式接触到了权力。
他一直很喜欢读书,哪怕是在打工也不忘学习,有这样的优点,他很快就从一众普通的司机里面脱颖而出,虽然他车开的一般,但带出去能撑场面。
他见到的听到的越多,他想的就越多。
我上初中那年,他自学去考了大学。
省城的大学,他考上了,所以我又跟着他到了省城。
省城和村里很不一样,它比我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好,这里的人穿的好,吃的也好,也贵。
我开始捡破烂,放学就从学校一路捡回出租房,然后周末的时候去卖。
他上学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打整天的工,只能抽时间去打零工,所幸他是大学生,还能偶尔去做做家教。
在他的鞭策下,我高中考上了重点,他很高兴,他说他快毕业了,我不用再去捡垃圾,好好学习,考大学比捡垃圾重要,钱的事情他来解决。
他说现在大学生是香饽饽,出来一个月赚的比村子里的人一年赚的都多。
我半信半疑,重点高中管的很严,我想去捡垃圾也没时间,因为我要很努力才能补齐和同学之间的差距,我不再是第一了。
高二那年我终于被分进了尖子班,我哥很高兴,他破天荒买了一瓶红酒,我从没喝过,他看我眼巴巴的,给我倒了一点,「你还在读书,不能喝酒,但今天高兴,就少喝一点点」
那个酒看着甜甜的,喝着有点涩口,咽下去有点辣,呛人,不好喝。
我哥说他读的是法律系,运气很好找到了一份检察院的工,虽然只是个助理,但胜在轻松安稳。
以后有固定的工资拿了,让我不要再担心钱的事情。
我应了。
尖子班的晚修下课有点晚,我值日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学校旁边是个居民区,两者中间有一条不宽不窄的间隔,大概是两个人并肩的宽度。
「呦,许大小姐今天落单了?你家司机怎么没来接你啊」
「许清言,你tm拽什么,爹不疼娘不爱的婊子」
许清言?我停下脚步,哦,好像是班上的同学。
「不敢找我哥麻烦就来堵我?真是个怂货」
我听见女生的尖叫,犹豫一下还是冲进了巷子。
英雄救美,太过俗套。
所以当我看见女生捏着一把小刀抵在一个男生脖子上的时候,我愣住了。
「想死我就成全你,打不了弄死你我进去蹲着,反正你命都没了,我还活着」女生笑着和男生说,男生带来的同伴看见这些都傻了眼,她抬眼看向我。
「喂,愣着干嘛,报警啊」
啊?
「我、我没手机」
她看着有点不耐烦,伸手捏着男生的脖子,「让他们滚」
那群男生散了,「你、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女生笑了一声,「好啊」
我瞥了一眼路灯下巷子外徘徊的身影,想提醒她不要放虎归山,就看见她用那把大约六七公分长的小刀用力插进了男生的大腿。
男生惨叫着,巷口的人又冲了进来,她撒开男生拽着我转头就跑。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拽着我跑。
到了不知道哪个街口,她停下,「知道我是谁吗?」
「许清言」我如实答到。
她审视的看着我,看的我有点紧张,「今天的事,你什么都没看到」
我张张嘴,半晌,只应了句,「嗯」
有点怕她给我一下。
第二天上课我看她依旧正常来上课,过了很多天也没警察来找她。
有一个和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人来找过她一次,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脸色有点难看。
她从窗外看到我在看她,回来路过我座位的时候敲了敲我的桌子。
「你叫迟叡?」
「是」
问完这一句,她又走了,她真是个怪人。
我在班里存在感很弱,除了发成绩的时候老师会夸两句,他们似乎都记不得我这个人。
第二节课的时候我发现我身边换人了,换成了许清言。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能找到她,「那天的事我谁也没说」
「我知道」
又是那种审视的目光,我很想远离她,她看着不太正常。
她打开习题册,不再理我。
她独来独往,但和我不一样的是,她存在感很强,老师总是格外关照她,她似乎不太喜欢这种关照,每次总是低垂着眸子嗯嗯的糊弄过去。
我们俩坐一桌,成了班里最清静的一桌,每天也不怎么说话,两个人都闷着头做题。
她偶尔累了会趴在桌上发呆,一般是看着窗外,偶尔也会看我。
每次她看我的时候我总会有点紧张,我想,我或许有点怕她。
「喂,书呆子,你以后想去哪里读书?」她懒洋洋的说。
「不知道」我笔下不停。
「你知道的时候告诉告诉我」她像是在开玩笑,但我没想到后来她真的和我报了一所学校。
她哥又来找她了,她们好像吵架了。
我第一次看见她哭,之前被那么多男生堵在小巷子里都没哭,现在哭了。
晚自修结束,她下楼以后并没有去校门口,我原本走在她后边不远,亲眼看着她往学校后边走。
我犹豫一下,跟上了。
这大半夜的,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你跟我干什么?」她没回头,鼻音有点重。
「我怕你想不开」
她转过身,「不怕我想拉个垫背的带你一起走?」
「怕」
「傻子」她像是气笑了,然后继续转身往后边走。
我继续跟着。
一只猫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蹭着她的裤脚。
「喂,你能养猫吗?」
「啊?应该……可以吧」我哥从来不会管这些。
那是一只很纯的小黑猫,眼睛圆圆的,眼珠是绿色的。
她抱着猫,期待的看着我,我看看她,看看猫,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她说她带回去的话也许它不知道哪天就死了或者被扔了,她保护不了它。
因为小圆(那只猫的名字),我俩关系近了一点,周末的时候她会来看看小圆,我抱着猫给她检查,这种感觉,有点像……一起养了个孩子。
她每次都会给我带很多零食,然后让我吃零食她撸猫。
只有在看小圆的时候她的表情才会柔和一点,平时她总是面无表情,看上去有点凶。
「你看我发什么呆?」小圆窝在她怀里,舒服的闭着眼睛。
「没、没什么」
她撇撇嘴,我打开一罐饮料递给她,「下次别买零食了,吃不完」
我平时会背在包里一些,她下课的时候偶尔会吃,我自己是不怎么吃零食的。
「要不我下次买点鸡胸肉?我听说猫是吃生肉的」
「家里买了」
「哦」
「我哥给我买了手机」
她听见后头也不抬的背了一串数字,「我的手机号」
「是这个意思吧」
我感觉脸有些热。
「你脸红了」她手握着小圆的猫爪点点我的耳朵,「耳朵也红了」
小圆配合的叫了一声,我慌乱的站起来,「有点热」
她笑了一声,没再继续逗我。
那天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周一我们班转来了新同学,他一来就看上了我的位置。
他和许清言很明显认识,老师让我收拾一下换位置,许清言也抱着东西跟了过来。
下课以后那男生拽着许清言出了教室,我怕出事跟了出去,结果在转角听见他们的对话。
「许清言你什么意思?」
「我有喜欢的人,不想联姻,懂了吗?」
「那个迟叡?」
「关你屁事」
「你!行,你有种,你等着跟你爸解释去吧」
她没理他,转角就撞上了我。
她没解释,推开我就回了教室。
晚上下了雨,我没带伞,她说要送我。
不等我拒绝她就拽着我撑伞走进雨里。
「你想躲我?」
「没有」我眼神闪躲,路灯将雨丝照的亮晶晶的,我不敢看她。
「你一点也不适合撒谎」
「我……没有」我很没底气,我确实是想躲她。
「你喜欢我吗?」她停下步子,抬头看着我。
我垂眸看她,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每次看我我都会紧张,会忍不住脸红,好像……已经有点习惯她坐在我旁边了。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她干脆踮起脚尖,温热的唇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唇。
我的心,好像要跳出来了。
「嗯,我喜欢你,呆子」
我还在震惊,她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伸手掐住我的脸,「给点反应」
「啊,哦,我、我也喜欢你」
她满意的牵住我的手,唇角上扬,「知道了,送你回家」
毫无恋爱经验的我,看上去像很会恋爱的她,居然就这么谈上了。
我大学跟她一起填了一所东北的985,从火车站出发那天我哥带着嫂子来送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椅子上发呆,假期里我们通过几次电话,她每次都没聊几句就有事情,我一度怀疑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因为不会恋爱,我们中间其实也有过很多摩擦,我每次都会买了好吃的去道歉,因为喜欢,所以看不得她难过。
也因为是彼此的初恋,我们对彼此苛刻又宽容。
她是个很矛盾的人,渴望爱,又逃避爱。
她其实不是冷清的性子,她也喜欢热闹,喜欢有人陪着。
她总会担心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粘人,可我喜欢她粘着我。
那时候,我们是真的想过结婚的,她说我们毕业就定居在这里,我哥调到北京了,也没有离的很远,毕业之前可以去见一见。
我问她家里,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找机会再说嘛。
大学四年她一直没回过家,我猜到她和家里关系应该是不太好。
我说结婚以后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
她只见过我哥一次,是在大四,我们想着毕业就会忙起来,在找工作之前去了一次北京。
我嫂子很热情,我哥也很高兴,看上去其乐融融。
半夜的时候我去上厕所,听见他们的争执,嫂子歇斯底里又压着声音,说,「就算是再正确的事情,为什么非得是你去做呢?」
我哥沉默着,我直觉这不是我该听的,匆匆回了卧室。
这次拜访我们待了两天,回到东北,我找了个一份工程师的工作,阿言暂时做了会计。
我们租了一个房子,上次去北京的时候把小圆带了过来,阿言不会做家务,所以我们的分工就变成我做家务,她负责小圆的日常,我们每天回来会分享今天遇到的事情,彼此努力适应着工作后的生活。
我们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家”。
我说我感觉自己很幸福,她说她也是。
命运好像总是喜欢开玩笑,一开始是有人找上我将我带去北京调查关于我哥的案子,我反复解释,可好像没人在意。
我被监管了几天,然后收到我哥自杀的噩耗。
他用死亡证明自己的清白,事实上,没人在意他的清白,他们只会在暗地里欢呼。
真会有为了证明自己吃了几碗粉而剖腹的傻子,我哥就是。
葬礼上,嫂子哭的几度晕厥。
嫂子说,我哥是被人冤枉的,他们这么多年房子都是租的,他们连自己的车也没有,我哥他怎么可能受贿。
事实上,他受没受贿不重要,让别人知道他受贿更重要,他是个十足的理想主义者,可政治无比现实,他这一路走的太过顺遂,以至于他接受不了这种打击。
当昔日的理想化作剑锋直指他的咽喉,他终于被他的理想杀死了。
葬礼上,我见到了阿言的父亲,他直白的说,我配不上她,她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跟我一起是在过苦日子。
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原来我总是想着,我努力,也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我看着最前面的黑白照片,我动摇了。
我真的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卢民成枉死而无动于衷吗?我想我做不到。
可我清楚,我一旦走上这条路,很有可能会和他一样死去。
我一直对这东西抱有一种远离的心态,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普通人的生活就很好。
可事到如今,为了我哥,我又不得不参与其中,为了他,我必须玩得起。
直至葬礼结束,烧完三七,嫂子的家人也赶来陪着了,我才动身回到东北。
我和阿言提了分手。
她问我为什么,我说腻了。
我不能说我要去做什么,我想起那次拜访时听见的嫂子歇斯底里又带着绝望的语调,想起葬礼上嫂子心如死灰的神情,我不敢说,我怕她说陪我。
她看着我,半晌,笑着说,「迟叡,我以前就说过,你一点也不适合撒谎」
笑着笑着,泪就落了下来。
我想去抱抱她,可她挥开我的手,「我再问最后一遍,到底为什么」
我知道,这是她很生气的表现。
我们以前约定过,吵架吵得再凶也不要轻易说分手,她的性格是说了就没余地的人。
我站在原地,讷讷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从没见过她那么崩溃的模样,像离了水的鱼,大口呼吸,垂死挣扎。
她执拗的想要一个原因,她总能识破我的谎言。
「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她反复说了很多次,「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只是去北京出了个差(我一开始被带走用的是出差的名义),然后去处理了你哥的葬礼,回来就一定要跟我分手呢?」
「难不成你哥的自杀是我的错吗?凭什么这个后果要落到我身上?」
我沉默着任她发泄,直到她觉得累了,我才说了一句,「许清言,分开也体面一点吧」
太过熟悉的一个坏处就是永远知道说什么话能让对方最痛。
她安静的坐在沙发上,过了很久,她哑着嗓子说,好。
她搬走那天我看到她哥哥等在楼下,她木然的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我看到她哥哥也抬头看向我的方向,然后为她关上车门。
我目送着她远去,冒着尾气的轿车消失在街角,心脏像被人狠狠攥着,疼得让人窒息。
我带着他的遗书,毅然决然的进了军队。
我通过一轮又一轮的选拔,进了特种部队,枪林弹雨走过,受伤成了家常便饭,我拼命向上爬,一刻不敢停下。
最初的几年,我一点不敢去打听她的消息。
后来,我终于熬出一点头了,我在同事口中听到了她要订婚的消息。
我不确定这么多年她有没有换手机号,所以电话接通那一刻我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我希望电话那头是她,又害怕是她。
我是个自私鬼,我在此刻来打扰她。
她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我的手控制不住在颤抖,鼻头的酸涩让人想要落泪,说完那句订婚快乐我就匆匆挂了电话,我怕她听见我哭。
我又花了很多年,找了很多证据,也终于有了一个能让这些证据发挥作用的身份。
处理的那些人中,有她曾经的婆家。
我知道那段时间路昭找了很多人,可没用,我的位置他动不了,这样他找再多人,只要我不松口,这件事就按不下去。
我原是想看他做困兽之斗,直到他带着那两包牛皮纸袋的证据来到我面前。
我第一时间想到她,这么完整的证据,路昭没那个本事这么短时间里全部找到。
路昭也没否认,我心里一团乱麻,我知道,她就在楼下的车里。
可她不愿意见我,哪怕我走到距离她不到十米的距离,她也没露面。
他们走后,我打开剩下那包牛皮纸袋,第一页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她知道,她都知道。
我后来给她打过几次电话,我想和她见一面,她说,「算了吧,没必要」
我不死心,甚至找到了季颜,然后被痛骂了一顿。
她说我失联以后阿言知道了真相,疯了一样找我,可她找不到,她家里强迫她按家里的安排过日子,她那段时间得了抑郁症,差点死了。
季颜后面还说了很多,我有点听不清了,我突然意识到,我在阿言那里应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因为我把她拽出那个窒息的家以后又把她推了回去。
这或许远比她一开始就不曾逃离还要痛苦。
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的时候她应该是喝了酒,我听见她身边的蝉鸣,她语气很平和。
「你知道我不是吃回头草的性子,已经这么多年,我结了婚,有了孩子,又离了婚,我真没兴趣再去重复一段这样的经历」
「我听季颜说你找过她,她可能有些话说的有些夸张了,其实没那么严重」
「我现在活的好好的,你如果是觉得愧疚,那也没什么必要」
「还有那两份东西,我也换到了我想要的,你就当是路家给的就行」
「其实当年我跟你在一起,也不完全是出于喜欢,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当年捅的那个男生,他是我爸私生子来着,我回去被勒令和他道歉,我爷爷奶奶当没听见,最后是我哥出面这个事情才算了」
「然后不久以后他们就想让我和那个转学的男生联姻,因为我不听话,在他们眼里已经废了」
「我不想联姻,但又要找个顶得住压力的傻子,你刚好符合,所以我抱着这样的目的接近你」
「现在是不是觉得,初恋好像也没那么美好了?」
她笑着,像喝醉了。
「因为愧疚和自私,我一直很矛盾,你是个好人,我把你当救命稻草抓着,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家」
「对不起」我当年亲手把她推回了她心心念念逃离的地方。
她笑了一声,「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当年也是浑浑噩噩就回去了,就算是怪也只能怪我技不如人,利用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等我知道真相的时候你已经失联了,或许你当时可以跟我直接说的,我对你也没情根深种到不明是非生死相随的地步」
「所以啊,我找那些证据只是因为我一开始利用你,多多少少有点儿良心作痛,做点补偿罢了」
话说到这里,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过去的只能是过去,她的未来再也不会有我了。
我最后一次和她说了再见,她也心情不错的回了我一句。
我鬼使神差的找路昭喝了一次酒,至于为什么找他,我也说不清楚,想到他就找了,谁知道他还真来了?!
后来她出国了,我就再也不知道她的消息了。
至于后面我那段失败的婚姻,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我真的做了一次英雄救美的英雄,然后就砸手里了。
她只是爱上了当时特定条件下她幻想中的那个我,她在不择手段得手后我负责的选择和她结婚。
但幻想破灭后人总是很难接受超出自己理解的爱人,所以我们开始过得一地鸡毛,最后离婚收场。
很多年后,路昭突然给我发了张照片,是她挽着另一个人的背影。
都这么大岁数了,他也真是够无聊的。
我很清楚,就算没有她旁边那个,她旁边也不会是我了。
摘了老花镜,我躺在摇椅上,慢悠悠的晃着。
都说“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其实不过是在记忆里,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可总有些人,相逢已是上上签,无须相思煮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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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青梅竹马追妻火葬场的小说?有没有那种好看的病娇文推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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